“真看不出我们的李陕还有这般歌唱才能，简直要超过那些大歌唱家了，就是该拐弯的地方唱得直不登登的，该直唱的地方又七拐八拐地一通乱拐。”她说。
      　　“你别笑，我天生的五音不全，很少唱歌，因为一唱就出丑。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千金难买一笑’，今天能博得你这样开心的笑，我这个丑出得也值了。”他说。
      　　他们来到村口。再往村里去的道路有些上坡，蹬自行车费力了，佟凌就从后座上跳下来，李陕也下了车。不但下了车，还不走了，直直地站在那里，将目光一下落在她的身上不再移开。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条裙子真漂亮。你本来就长得美，又穿了这样一条漂亮裙子，更是美的无法形容了。……我记得的形容美丽的女子的好词汇很有一些，可是，哪一个拿来形容你现在的样子都不够分量呢。”
      　　“我这条裙子可不是刚刚穿上啊。”
      　　“惭愧，在这之前我还没特别注意到呢。”
      　　日期：2012-03-04　18:57:23
      　　他们走进村里。路北那株高大的杨树正凋落下一串串红色序花，如同众多女子狂欢后遗落下的红色珠饰；而杨树的枝杈间已吐出鼠耳一般的绿叶。在杨树的下面，依然有一些孩子嬉戏着，唱着歌谣：
      
      　　傻丫头，穿花衣，
      　　她妈给她找个傻女婿；
      　　傻女婿抬来大花轿，
      　　傻丫头一见哈哈笑；
      　　傻丫头进了傻女婿家，
      
      　　来年生了个傻娃娃。
      　　他们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后来，佟凌不笑了，李陕还笑。佟凌觉得李陕的笑里含有很多特殊意味，脸上不由一阵发热。
      　　“我好傻。”他说。
      　　“你不傻，我才好傻。”她说。
      　　“我们都好傻。一个傻丫头，一个傻女婿。只是我可不想有一个傻娃娃，要有娃娃也一定有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他说。
      
      　　“你好坏。”她说，打了他肩头一下。
      　　上了一个坡，他们又骑上自行车，很快来到她姑姑家门前，停住。
      　　“这么长时间不来，你自然要先到你姑姑家去看看，待会我来叫你，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妈听说你要来，高兴坏了，说叫你去要看看你呢，说上次去没看到，直劲埋怨我不去叫她呢，又后悔自己出门。还有我哥我嫂也都要看看你呢。”
      　　“好，我去。不用你来叫，我已经知道你家在那里，自己去就行了。”
      　　“那好，我就在家等你了。”
      
      　　李陕往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佟凌，似乎要有什么举动，却终于什么举动也没有，只更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就推车走了。
      　　佟凌注视着李陕的身影悄然一笑，看着他骑车走远才走进姑姑家院子。
      　　姑姑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窗前一盆月季正开得浓烈红艳，一只黑猫伏在花盆旁晒太阳。窗玻璃反射着阳光，一片灼亮。
      　　两天前她接到姑姑的信，姑姑告诉她已经跟陈屿说好，在采石场为她找到了工作，让她早一点来。她也猜想过陈屿如果承包采石场成功肯定早就开工了，想要姑姑帮她问问，却不能不有所顾虑，一是采石场基本上都是只有男子才能干的重活，她哪里干得了；二是陈屿已经知道她与李陕的关系，即使有轻松一些的活儿怕也不会再给她做。她正要托人到别处去找工作，姑姑的信却把她又引到了陈湾村来。真想不到陈屿竟答应给她安排工作了。她觉得自己误解了陈屿，李陕也误解了陈屿。
      
      　　“姑。”佟凌站在屋门前叫道。
      　　“哎，是凌子吗？”姑姑在屋里应道。
      　　佟凌答应一声推门走进屋去。姑姑正要下地，她连忙拦住姑姑。
      　　“姑，您好吗？”
      　　“好，就是想你。死丫头子，这么久不来，寻思你再不来了呢。真该狠狠骂你一顿。”
      　　“这一阵子总也倒不出空儿来。”
      　　“倒不出空儿来，倒不出空儿来，不给你写信还不来是不是？上次来不是跟你说了吗，陈屿承包了采石场，让他给你安排一个活儿？还非得等着去信催你？”
      
      　　“只怕采石场里没有适合我做的活儿。”
      　　“不问哪知道啊？立新就是那次我问了陈屿才安排了去开碎石机的。你要干什么，他不是更会痛痛快快答应吗？”
      　　“姑，陈屿真的答应给我安排工作了？”
      　　“信上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本想等你来了再问他，可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我绷不住就问了，没想到他还把会计位子空着，我一提你，他连哏儿都没打就应承了，还紧着问你啥时候来，我不就给你写信去了？”
      　　“姑，真谢谢您了。不过只要我能做得了的，不一定就当会计。”
      　　“真是个傻丫头。让你当会计你就当吗，又干净又体面，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要不，采石场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干？”
      　　日期：2012-03-04　23:26:55
      
      　　佟凌看到姑姑身边放着一件正在缝补的破旧工作服，就伸手拿过来。
      　　“姑，您这是给谁补的衣服？是我表弟的？我来补。”
      　　“你刚到家，走了这么远的路，快歇歇。”
      　　“不累呀。是李陕用车带我回来的。”
      　　佟凌立时就意识到不该把实情对姑姑讲出来。果然姑姑听了就沉默着不做声了，半晌又叹了一口气。佟凌也只好坐在炕边一声不响地缝补着衣服。正这时，立新回来了。立新不小心将手指弄伤了，回来包扎。姑姑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药找布，佟凌也放开活计倒水为立新擦洗伤口。立新的右手食指被拉开好大一块皮子，血糊糊的。
      　　“你干活儿咋这么毛糙？把手弄成这样？”姑姑说。
      
      　　“机器有一个轮子被石头卡住了，我用手去掰，谁知那轮子又转了，一下子把手刮了，一道上流了好多血呢。”立新说。
      　　佟凌为立新包扎好伤口，立新要走，姑姑把立新叫住，叮嘱立新干活儿要多加小心；立新应着又要走，姑姑再一次把立新叫住。
      　　“立新，你回来的时候，你陈屿哥在不在场子里？”
      　　“在呢。”
      　　“你叫他到咱家来一趟，就说你表姐来了。”
      
      　　“知道了。”
      　　立新终于走了。佟凌继续坐在炕边缝补衣服，不知怎么，手上有些吃不准劲儿了，针脚或大或小的，线也总打结儿；忽而针尖一跳，险一险扎了手。
      　　“姑，那采石场离村子远不远？”她问道。
      　　“不算远，就在北山半腰上。”姑姑说。
      　　“要是在那里干活儿，不知道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那里哪还有住宿的地方？就一个打更的小屋。怎么，姑姑家地方窄，着不下你？”
      　　“我觉得只要干上活儿时间就短不了，怎么好总在您这儿麻烦？”
      
      　　“外人啊，说这种话？场子里别说没住处，就是有，也不会让你去住。荒山野岭的，你不害怕，我还担心呢。你啥也别想，就在家里住家里吃。别忘了，我是你姑。”
      　　佟凌的心里一阵热热的。这时，外面传来摩托车的轰响，即刻而止。
      　　“陈屿来了。”姑姑说。
      　　佟凌隔着窗子向外一看，陈屿正兴冲冲地出现在院门口，金黄色的衬衣闪烁着光芒，好似一朵金色的云彩旋进院来。她连忙起身迎出去，两人在外间门口相遇住了。
      　　“表哥，来得这样快？”佟凌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