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久，佟凌又醒来。她隐隐觉得身上有些凉津津的，却又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在身上轻轻拂来拂去。她急忙睁开眼睛，在桌上那盏依然亮着的台灯的光照下，一下看到在她的身体上面悬着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陈屿的脸。她悚然一惊，似乎要有什么举动，但立时也就清醒过来，明白过来，身子就像通了电，麻了，木了，动不得了。她本以为陈屿喝了太多的酒，醉得个一睡不醒，这一晚她可以安安静静地过去，也让她稍稍有些安心和宽慰。按说，在新婚之夜，一个男人不能这样行使做丈夫的权利，本来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她却宁可陈屿不来行使这份权利。但是现在陈屿还是清醒了过来，并且要堂而皇之地行使自己做为一个丈夫的权利，那么她又会如何呢？她也只得忍耐了。她的衣服已被解开，摊敞在两边；裙子也被拉到脚下；她的身体大部分都裸露着。陈屿正跪在一旁，一边眼睛晶亮地盯着她看，一边用温热的手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抚摸着，口中的气息也一股一股暖暖地嘘在她的身上。陈屿的手很肉感，很细腻。那双手每到一个地方并不急于移开，而是要抚、摸、揉、按好半天，两眼也就仔细地看上好半天，好似在做着什么鉴别和比较；但转移到别的部位却绝没有对原来部位的一丝留恋，而是全神贯注开始新的一番抚、摸、揉、按，开始新的一番比较和鉴别。这是一种玩弄般欣赏般地抚弄。她也曾经被另一个男子抚摸过，在村东小河边那片槐树林中，在满林槐花开成一片银一样雪一样花海的时候。那时抚摸和被抚摸的两个人，一定都是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密切地接触异性，一切都那么拘谨，一切都那么充满新奇。尤其是那男子抚摸她的时候，手指在她的身上运行时是那般寻寻觅觅，探探索索，那般轻盈小心，又那般实实在在，如同一个探险者进入一个神秘的热带雨林，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每一处都是一个意外，每一处都是一个惊讶，每一处都让人急切深入，又都让人依依难舍，万分留恋。相比之下这个男人则好像对女人的身体太过熟悉了；即使是对她，虽说在那一个雷雨的午后曾与她有过切实的体肤接触，但如果那是初次接触女性的话，现在也决不会是这样一种形态。比如在小河边那片槐林与那片柳林间的那片草地上，那另一个男人对她的身体的注视，那可是连触摸一下都不敢或不忍的呀。看来人们的一些传闻决不是没有根据的。
      
      　　日期：2012-03-1500:19:04
      　　愤怒和痛苦在佟凌的心中纠结着，她真想翻身坐起，把那双手打开。可是，可是她已经与这人结婚，在这结婚的第一个夜晚，尽管她不情愿，也没有理由来拒绝这一切。这个结果最终还是她自己选择的，虽然有着许多无奈。她闭上眼睛，软软地摊着肢体，默默忍受着，忍耐着。那人手上的力量在渐渐加大，气息也浊重起来，一股股依然含着酒精味道的热气朝她的脸上扑来；她急忙把脸扭向一边。那个人的身体反而更加贴近了她，那肥厚、宽大的胸脯闷闷地压在她的胸上，两条粗壮的胳膊紧紧地箍住她的肩背，两条树桩一般的大腿缠搅着她的腿，嘴巴和鼻子粗重地喘息着，热嘟嘟地贴在她的脸上；随着那身体在她身上扭来扭去的，那双手没轻没重一下一下抓捏着她后背的肌肤，而她的腿则被那双腿上粗硬的毛刺得又痛又痒。她依旧闭着眼睛，依旧将身体软软地摊着，只是把嘴巴紧紧地闭拢着，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虽然由于那个身体的压迫和烘烤，她感到身上热起来，甚至有些汗湿，但是心中却像冰一样冷，石一样硬。那人又在进一步行动了，把双手从上面移到下面，分开她的双腿，将那膨胀得硬硬的东西顶入她的体内，就蠢蠢动起来。
      
      　　佟凌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原来尽管不是让她很倾心，可也并不讨厌，并不反感，还可以说有些喜欢；似乎是从那个雷雨之日的午后，又似乎是在以后的某一时刻，抑或就是在刚才，那人却一下子让她感到很厌恶，很反感。她咬牙强忍着。尽管那人的行动越来越激烈，她却一点情绪也没有。忽然，李陕出现了，似乎就站在床前，睁着一双哀怨的眼睛望着她，嘴巴没有动，却好似有一声声的呼唤传入她的耳内，每一声都是在呼唤她的名字，每一声都似乎溅出血来。一阵巨大的悔愧重重撕扯着她的心，也使她周身刹时充满力量，她猛地一翻身，就把那人掀到了一边……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在佟凌与陈屿结婚的两个多月中，不管陈屿如何纠缠，她都没有再让陈屿靠近自己。为了躲避陈屿，她曾回家一气住了一个来月；为了躲避陈屿，她没有再到采石场去过，多半都是一个人去田里做活。陈屿心疼她，怕她累着，就从采石场派几个工人去地里，她把这些人全赶走了。她要的是有更多的时间属于自己一人。当然，她还尽力地躲避着另一个人，躲避着李陕。他是那么地爱她，她却这样残酷地背弃他，伤害他；她不知道再如何来面对他。然而她又无时无地不在探听他的消息，也就是说在尽最大可能探听有关他的一切，因而在这段时间里她虽然没有见过他，对他的情况大部分还是了解的。她知道，他现在教学教得更加认真了，似乎除了教学对别的什么也不再关心；她知道，这段时间里曾有人几次要为他介绍对象，可他连看也不看就回绝了；她知道，曾有一些人因为她同陈屿结婚骂她忘恩负义，他竟三番五次地同别人争吵，不许别人骂她、谈论她……她每每听到他的消息，都会感到五内俱焚，痛苦不堪。
      
      　　在这同时，她一同陈屿在一起，一遇到陈屿的纠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李陕；而一想到李陕，她就更加不能忍受陈屿，也就会断然拒绝陈屿的要求。陈屿是不是真的很爱她，她不知道，不过陈屿没有再像前两次那样在未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就乱来。一张床，一人睡半边，谁也没有说到另搬个地方住。她在家住的每个晚上，陈屿都特别想要她，说了许多动听的话，做出许多想让她开心的举动，她只是不理，或客客气气地拒绝，一点不动心。陈屿并不恼，有时笑一笑，有时无奈地叹息一声，就自己去睡了。
      
      　　她和陈屿的关系就这样不冷不热、不即不离地保持着。而她与李陕之间，虽然她在尽力躲避着他，但是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终究还是有躲避不开的时候，还是有见面的时候，这一天两个人终于不期而遇了。也就是在这同一天，她与陈屿也才真正有了夫妻生活。
      　　日期：2012-03-1509:57:49
      　　这天早晨，佟凌起床后做好饭叫陈屿起来吃，陈屿恋床不肯起，她给陈屿留出一些饭菜放到锅里，就同陈涓两个人吃起来。这两天婆婆不在家，到陈屿的三姨家串门儿去了。吃过早饭，陈涓去了采石场，佟凌见陈屿还没有起来，就拿了白菜种子，带上门，要去菜地种白菜。她像以往一样把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帽沿儿压得低低的，出了院子便向西往村后的菜地走去。没走多远，她听得身后传来自行车的颠簸声。以往她走在村中只顾自己低头走，任何事情都很难引起她的注意，都很难让她去听去看。今天却不知怎么，一听到那格格拉拉的自行车声响，她的心就猛地一动，双脚也不由自主停住，愣了一愣神，就转身抬头去看，目光正与已经走到跟前的李陕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的心中立时一阵隐痛，低下头似乎想快快走开，眼角却瞥见他的车把一阵慌乱地扭动，使他不得不下了自行车。他两只脚落地的声音很重很重，她听了心里如同被谁踢了两脚似地发出剧痛。她不由得又抬起头来。他已经站稳了，依然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又一次对在一起。他的脸颊瘦了许多，也更加苍白，两只眼睛越发凹了下去，显出浓浓的哀怨和忧郁，好像一个孤苦无依、孤独无助的孩子。他凝望着她，气息深重地呼吸着，干干的嘴角一下一下抽动着。她感到她的心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在淋漓地滴着血。
      
      　　“你，你还好吗？你要多保重呢；你看，你比以前瘦多了。”他说。
      　　她的泪水一下流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去，泪水一颗颗落到地上。半晌，她揩净泪水，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声地笑了笑。
      　　“我瘦了吗？你自己才瘦了呢。我知道这都是我做的孽。听人说，有人几次要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连看都不看就回绝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我……”
      　　“你不会是为了我吧？不会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把别的女子都想得像我一样无情无义，都想得像我一样坏，让你再不敢接近吧？”
      
      　　“不不。不是，都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你不会是还忘不了我吧？若真是这样，你可千不该万不该了，你也不想一想，我这样一个人哪还值得你记挂啊？若真是这样，你就当我已经死了，还是尽快把我忘掉吧？”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她。
      　　“是啊，忘掉，我已经什么都忘掉了。”他喃喃地说，眼里却忽地涌满了泪水。
      　　他低下头去。她也低下头去。
      　　一只公鸡在什么地方喔喔啼叫。几只麻雀从头上惊悚地飞过。
      　　“你，是去上班吧？”她又抬头兀然问道。
      　　他也抬起头来。
      　　“哦？上班？哦，是上班。我得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