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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莉莉：女，24岁，某港资房地产销售主管，祖籍广东潮州，1997年来深圳。
刚一见面，孙莉莉就热切地告诉我：“我太喜欢你们报纸了!上周兴冲冲去报摊买，那卖报的却说真遗憾，刚刚还有一份，可才被人买走，后来又转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公司一帮人更是抢着看，有的干脆拿到后躲到没人的地方看，生怕人家抢去。”然后她又急急地说了一大堆喜欢的理由，爽快利落的性格很有感染力。坐在的士里不到两分钟，她就传达给我三条信息：她是学音乐的;她是潮州人;她今天刚被提升为主管。结果那个的士司机侧头羡慕地看了她好几回。她长得很漂亮，也很现代，柔密的长发偏分，一双大眼睛在凝脂般的脸上忽闪着看着你，睫毛调皮而整齐地向上弯着，可以用“丰美”两个字来形容她，她自己也说，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地地道道的潮州人。九十年代初，正当全国人民都在从温饱向小康过渡的时候，我们家却是从小康倒退回了温饱，甚至温饱都有困难：一把大火将我母亲苦心经营着的五间电器行烧了个精光，又因没有投保，负债累累，我们这个家等于塌了。当时我姐在广州读大学，我在汕头读初中，我妹在肇庆上小学，我们不得不开始接受命运的捉弄。由富到衰是什么滋味?我算是尝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真的到了那种田地才会看懂。
我发誓要尽早自立，尽快帮家里走出困境。于是我报考上了师范学校，三年后毕业时全校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星海音乐学院，可我放弃了，分配在潮州一所贵族小学教音乐，当时收入也不算少了，两千多元，应该知足了。我知道我不甘心像父母一样祖祖辈辈按部就班地生活一辈子，两年后，也就是1997年我20岁时，没跟任何人商量辞了职，独自来到了深圳。当时兜里就揣着一叠简历和100元钱。与20岁怀揣35美元辍学到纽约的麦当娜不同的是，她当时一心想的是怎么出名，而我却想的是怎么赚钱。
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秘，月工资1000多元。干了一个月，我就辞了，又跳到第二家，做了不久又辞掉了，又继续找第三家……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么，什么最适合我，最惨的时候我兜里只有30块钱。那一年我就跳了八次槽，且每次都是先辞职后找工作，置于死地而后生吧，我必须先斩断后路才有可能有新的出路。年底我又辞职了，重新写了份简历，我到人才市场去找新工作。当时一家房地产公司正在招人，那家公司经理在看过简历后批了几个字在上面：学历低，无经验，不用。我看了非常气愤，走到那经理面前几乎叫了起来：“你们不用就不用我嘛，为什么在我的简历上乱写?你知道复印一份这样的简历得花好几块钱呢!”没想到那经理居然笑了，当场通知我说可以让我去他们那儿做售楼小姐，一心想做文秘的我本不想做“求人”的工作，但试试看吧，我去了。十天后，经理又把我叫到办公室，交给我几个大信封，说是我的业绩奖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我数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三万八千元哪!我心跳得都快窒息了，这是我在深圳挣到的第一笔“巨款”啊!她自豪地笑了，谈起当时的情景，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受她的感染为她骄傲的同时我又感到有一丝辛酸，对于一个刚刚20岁的女孩子来说，这种成功后面毕竟蕴含着多少无奈!20岁对于别的女孩来讲意味着什么?上大学，谈恋爱，理直气壮花着父母的钱。也许正是这些经历，让她学会了如何自我生存。大厅里人并不多，她还是执意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请客，算是我今天晋级的庆祝。”她真诚地说。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责任编辑:曾玉]
从此，我便与房地产结下了缘，尽管后来又跳了好几次槽，可最终还是没跳出这圈子。因为经验越来越丰富，我的业绩也越来越好，其实我最自豪的不是钱挣到多少，深圳有钱的人很多，我最自豪的是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干干净净、辛辛苦苦用双手挣来的。许多售楼女孩都是边售楼边把自己卖出去的，因为买楼的香港人很多，往往是前脚刚领人看了房，后脚就成了那房的主人。我现在住所离公司很远，每天清晨我都早早起来坐中巴一个小时去上班，常常看到车窗外开着奔驰、别克的女人们，我就会想，唉，人家肯定也不容易啊，风光的外表下面又藏着多少难言的故事呢。———是不是有些阿Q精神?
她又笑了，仍是明朗如阳光般的笑容。四年的独自漂泊并没让她愤世疾俗，其实她有什么愤世嫉俗的呢?即便一切都没有了，即便一切都没得到，至少她还有着不可比拟的财富：仍可任意挥洒的青春年华，最关键的是，她有一颗永远向上跳着的心。我想她自己也是十分清楚这一点的，因此她才可以如此自信。停了一会儿，我们各自喝着手中的果汁，她望着我，我知道，更精彩的故事要开始了。如果说处女生涯的结束就是恋爱的开始的话，那阿龙应该算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是住在一条街上从穿开裆裤就玩儿在一起的伙伴。开始他家很穷，尽管他处处护着我我也总依赖他，可他在我面前还是有些自卑的，他从不敢说喜欢我之类的话。直到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的家庭发生了很大变故，我又离开家去汕头念中专。当时他家在当地已是非常有名气的海产批发大户了，他不喜欢读书，老早就辍学在家帮父亲打理生意。他长得很帅，又有钱，喜欢他的女孩子成堆。可他总偷偷地跑到我们学校去看我，每次都不说什么。他也曾开车来深圳找过我，我却从未拿他当过男朋友看待，我们太熟悉了，我丝毫产生不了那种恋爱的感觉。在他眼里，我仍是高高在上的。一次我回潮州，他去我家看我，他说：你哪儿都好，可为什么要有一颗那么野的心呢?我知道即使我娶了你你也不见得会忠贞一辈子。当时我记得自己很气愤，因为他可以不爱我，却不能打着爱的旗号说些冤枉我的话，于是我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我把自己给了他，向他证明我是清白的，我不是那种他想像中的女人。他当时呆住了，我则吓得要死，只知道不停地哭，把眼睛都哭肿了。
事情还是没什么进展，尽管发生了那件事，因为我们都知道，我并不爱他。我继续在深圳找工作、跳槽。他仍在潮州做着生意，我知道他身边从没断过女孩子，可我丝毫不介意，有人谈起来我也一笑了之。1998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的呼机不停地响，当时我还没手机，而且每次都重复的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是回过去有人接却不说话，这样持续了三个晚上。不久我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说阿龙死了，在一次豪赌之后因为对方赖账不还钱，他去讨又被打了，后来他实在气不过就又带了人去，结果双方火拼，他受了重伤，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醒来后每到半夜他都挣扎着让人扶到路边的电话亭去打电话，给他手机他扔在一边，可每次都一句话不说……
那个冬天我真的觉得好冷。
她仍是看着我，却沉默了，眼圈也红了，很秀美的手将散落在眼前的长发往后捋着。一盘水果沙拉安静地摆在桌上，我们谁也没去碰一下。她听说我正扁桃腺发炎，立刻微笑着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她的善解人意让你感到是出自真心的，而不是出于礼节。
我们是通过业务关系认识的，当时我已在现在这家公司并且做的不错了。他比我大四岁，湖南人，也做房地产，可他当时只是刚起步，外人眼里他与我太不般配：从经济收入上看他比我低许多，没有任何积蓄;他的外貌一点也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有点丑，胖胖的还有小肚腩。可我欣赏他，因为他聪明、幽默，尤其是会关心我。我也有扁桃腺发炎的老毛病，一上火就犯，来深圳这么多年不知多少次自己病恹恹去医院打吊针。那天仍是发烧不退，他听说了马上赶了过去，从来没人那么伺候呵护过我。我一直认同一个观点：一个正在爱着的人为对方花钱的态度，很能体现他(她)爱的程度。我开始还试探他，请我吃饭?那好，我专捡高档酒楼去，他竟一点也不含糊，陪我买衣服?好，专挑名牌的买。你看我手上这个戒指了吗?是他后来用5000多元钱买给我的。其实你明白，我并非贪他的钱财，只不过想让他将爱情证明给我罢了，女人是否都像我这么虚荣?即便不是虚荣给别人看，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心。
她用手抚着戴在中指上的那只纤秀的白金钻戒，脸上浮现的是女人得到爱情后的满足，但只是一瞬，她又敛容正色道：其实我已很久不戴它了，今天为了给你看，特意又戴上的……这该是最后一次了。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责任编辑:曾玉]
那年夏天我们开始在一起了，但不是同居，我同意试婚，但反对同居，若同居后结婚还有什么意思?他当时住他公司的宿舍，与人合住，我与一个女友租房子住。我们一周在一起约会两、三次，通常都是在他那里。人家都说潮州女人传统贤惠，我对他做到了一个爱着的女人所能做的一切：洗衣服，我们在一起后他从未洗过一次衣服;清洁地板，刷厕所，他们三人的公共厕所那个脏啊，每个星期我都过去跪着蹲着地刷得让他们不忍心下脚;怕他吃盒饭没营养，我在宿舍煲好各种汤打车给他送过去……我们经常探讨事业，因为是同行，沟通很容易，那一段他的事业进展很快，我们真的好快乐!去年五月我们定好了结婚的日子。如果就这样下去，我想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讲我的故事了……
她沉浸到自己的遐想中，半天没有说话。望着她娇好的面容，这个18岁就懂得打工供养活自己，19岁就知道用资生堂护肤品的女孩，在她无可挑剔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凄楚，就像窗外那抹夕阳，虽是淡淡的，却不容忽视。我可以想像，如果不是有一个故事突然在某处转了一个弯，她这会儿多半正在一个雅致的家中边偎在沙发上翻看新潮杂志，边等着熟悉的男人一起喝那罐正散发着香气的汤……不是戏剧的生活往往有着戏剧性的画面。谁又能预料呢?
也许我太自信吧，我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忠诚。在他的家人朋友眼里，谁看了都羡慕他有我这么个女友。可什么能拴住一颗心呢?那个叫小玲的女孩我早见过，是他的一个同乡，他告诉我他曾追过她，可她因瞧不起他尚低微的地位而拒绝了。后来她主动找他，说她其实很爱他，只是不想分散他的工作精力，还说虽然知道他已有了女友，可她不在乎，她可以与他发展地下情。他竟相信并接受了她。也就是说将近一年来他都在玩分身术的游戏，可我执迷不悟于自己的爱情幻觉中竟丝毫不晓。
他确实是个游戏高手，处处表现的滴水不漏。比如说我可以在下着大雨的夜半时分给他打电话，说想过去找他，没事儿，就是“太想你!”然后浑身淋得湿透不顾一切奔过去。每次他都是柔情蜜意、激情满怀，在他怀里我才是真正的女人，他让我享受到做女人的乐趣。
可是我还是觉察出来一些不对，比如过去我出差，无论远近他都会打电话给我问长问短，可后来他不再这么做。一次我出差去武汉，一个人晚上肚子痛起来，又折腾着去输液，打电话告诉他，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在忙。直到凌晨2点，仍没一点信息。再打过去，睡意正浓的他不悦道：不就是肚子痛吗?
我很受伤，每次追问他为什么，他总是拿工作忙来开脱。直到那天他说：我们分手吧，我和你不合适，你很出色，但正是你太出色才让我觉得我压力太大，我不想等结婚后再失去你。同事朋友们都认为他是在赌气，他不会放弃我的，我也这么想。不久我去了甘肃旅游，我想让双方都静一静，那么多美好的日子怎么可以当没发生过呢?即使是刮过一阵风，也得有些挥不去的痕迹啊!可刚回到深圳就接到他电话说他要和小玲结婚了。我当时就懵了，我不相信他真能丢下他曾经的“好老婆”而娶别的女人。我打电话求他原谅我，原谅我不该苛求他，在那间我们曾去过多少次的情调很好的西餐厅，要不是有别人在场我真想跪下来求他。他的眼神是躲闪的，拒绝却是坚定的，他说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想找个把第一次留给他的女人做老婆，而我没有这种资格……
她几乎讲不下去了，泪水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流了下来，用手去拭泪水，我注意到那枚钻戒像条小蛇贴在她纤细的指上，冷冷的，没有一丝定情物的温馨。爱情一旦变质，世间是没有解药可用的，虽然看起来有道理可讲，可道理在人现实的眼里能有几分威力?
我可以输得起失败，但我真输不起被欺骗。如果只是他嫌我不好而放弃我，我只能痛苦于自己的不够完美，这种完美我或许还能从别人那儿获取;可他却欺骗了我，以致于我不相信自己还有未来……
我不希罕被动的爱情，一个男人爱我我不见得会满足，关键是我要爱他才行。许多女孩子说要想幸福就该找个爱自己的男人，我却相反，我一定要找一个我爱的男人，爱他并为他奉献，那才是我认为的爱情的快乐。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吗?分开这么长时间了，也就在半个月前，我打电话给他约他见面，我问他：你结婚后过得好吗?他说不错，过去的事你不要再提了……我说我过得也很好，那么互相保重吧。语气都是淡淡的，走出咖啡厅，我们分手告别，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刚一转身，我的泪水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想辛苦地再做两年，有一定积蓄了就出国深造，然后再回来重新做起，让自己沉迷于伤感中不
能自拔有什么用呢?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让他看。爱情，让人这么受伤，我不想再围着它跳舞了。
出得门来已是暮色四合，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灯光，衣衫靓丽的女子步态优雅地从身边经过，让人不由产生幻觉。女人就像一块块大小不同的海绵，小块的很容易满足，只要不多的几滴水就让她饱满丰盈，那几滴水就是她们的大海;而大块的就痛苦得多，并不是谁都能遇到一泓湖水……
孙莉莉是痛苦的，但我和她都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就像一场戏，她只不过刚上场就不小心绊了一跤，真正的戏还没开始。而她的痛苦之所在其实也很明晰，她真正痛心于她苦心经营的爱情，而不是某个具体的男人，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道具罢了。但是这一点，眼下她未必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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