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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他在9楼,她在6楼。
小区环境优雅,绿化非常好,小桥流水,竹林掩映,花草树木繁盛。里面除了几座高层和小高层建筑外,其余的都是一排排的连体别墅。由于地处郊区有些偏远,周围配套的便民设置还不甚齐备,所以入住率不是很高,除了别墅区业主入住的比较多之外,高层和小高层内多数房子是空着的。
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们,多是有钱人。她经常在散步时看到,一个个别墅门前停着的,都是高档小车。也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居住,如果没有轿车,出行会非常不方便。像她就是,每天上班都要步行十五分钟到另外一条马路上乘公交车,春夏秋冬,风吹日晒,都是如此。她的梦想就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一辆小车,只是小车而已,不要高档。
在这个小区里,她就是富人堆里的穷人。她和男友都是外地人,怀着满腔抱负赤手空拳出来闯荡,可真正到了外面才发现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他们的工作都在小区所在方向的一个工业区,男友在一家外资企业做网络管理,她则在一家合资企业做文职。为了上班方便,他们从网上与两对学生模样的青年人共同租下了这个小区里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每对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共用,每间房的月租是五百块。
她租住的房子是一幢小高层,从外观和晚上透出的灯光来看,只有几家是正经装修过的,其余的要么空着,要么就是被像他们这样的打工族租去了,所以基本上没有经过什么装饰。住在这样的地方,她永远找不到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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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男友一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过饭后最多是在小区里走走散散步。男友痴迷网络,多数时候还不愿意陪她一起下来,所以她只好自己下来走。她也喜欢一个人走的感觉,双手抱在胸前,徜徉在栽满垂柳的小河边,坐在木椅上听着蘑菇状的喇叭里传来的舒缓的萨克斯音乐,任由思绪无限放飞。经常地,她就出神了,一坐就是很长时间。
这是一个海滨城市,夏天时白天很热,傍晚时会起风,就很凉爽。一次,男友带了两个朋友过来,一起研究一个程序,原本就拥挤的房间就更显得逼仄了。她嫌闹,就一个人下去了。那天她穿了一件粉底圆点的无袖背心衫,一件白色七分裤,趿着拖鞋,洗过的头发还没完全干,就披散在背后。迎风走起,长发飞扬,神清气爽。
在走到一个花坛边时,对面有个人向她来时的方向跑过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一身白色运动衫,一双白袜子,一双白球鞋,俨然一个专业运动员的装扮。在经过她身边时,他侧过头来仔细看了她一眼。
绕了小区慢走了两圈,天色就暗了下来,想着男友的那两个朋友也该离开了,她也就往回走。快到大门口时,她又看到了那个白色运动员,他竟然也往自己所住的那幢楼走去,并打开了大门。他也看到了她,眼里有一抹惊讶,随后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抬手请她先进去。她也对他报以微笑。
他抢开摁开了电梯,站在了电梯按钮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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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楼?他问道。
6楼,谢谢。她微笑着说。
他随即按下了6,又按了一个数字:9。他笑着对她耸耸肩,有些潇洒,也有些俏皮。
6楼到了,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出去了。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她拉着男友陪她一起出去散步。男友同意了。她挽着男友的胳膊慢慢走着,可走了一会男友却嚷着要回去,还有一个东西没弄出来呢。她觉得扫兴,男友总是这样,一点情调都没有,总会搅的你意兴全无。没办法,她只得和他一起回去。在进电梯时,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是他,依旧是一身运动装束,看来又是去跑步的。他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抿嘴一笑就出去了。男友看到了他的表情,嘴里嘀咕着:这人有毛病吧?无缘无故笑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他。她却觉得有一丝丝的慌乱,不知道为什么。
男友越来越不喜欢和她一起散步了,多数情况下都是她一个人在底下走着。或许是习惯使然,她喜欢循着同一条路线走,先是绕过一个花坛,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再走到小河边,面前就是一大片草坪。她喜欢走累了靠在草坪中央的一颗树底下坐着,望着天空发呆。男友就经常说她多愁善感,心细如丝。她怪男友不懂自己,在这个缺乏亲情和友情的城市里,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以心理上的安慰。
那天,她又看到了他。他慢跑着,向她的方向跑来。她有一阵地不自然,遂整了整衣服,在木椅上坐直了身体。就在她以为,他已经跑过去了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男朋友没陪你一起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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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是啊,他有事忙呢。她回答,却没有抬头看他。
呵呵。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他问。
嗯,我们在这打工,租房子住的。她抬头看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靠在河边的木栏杆上,也看着自己。
唔,年轻人嘛,就该到外面闯闯。这个城市也不错,生活还是很舒适的。他笑着说。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她心里却有些酸楚。或许对于他来说,在这个城市生活是舒适的,而她却没有一丝舒适的感觉。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不出来,宁愿还在小县城里当老师。
她“呵呵”轻笑了两声,没对他的话进行正面回答。想着同一个中年男人在这僻静的角落里聊天,如果被男友看到了肯定要说不清楚了,她赶紧推说要先上去了,就起身走了。他轻声说了声好。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却觉得后背有双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直到拐弯走出了花园外,她才舒了一口气。
回到屋里,男友正在投入地打CS。她叫了男友两声,他却不耐烦的问干嘛。她心里感到委屈极了,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知道关心一下她,而昔日这个最疼惜她的人,现在却如此粗心呢?难道真是艰苦生活磨灭了本该拥有的浪漫和激情?
终于,因为男友打游戏的事,他们大吵了一架。她一怒之下把电脑里的游戏全卸载了,一边还流着泪埋怨他心里只有游戏没有她。男友被激怒了,说她不可理喻,一把把她推过去,她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这深深地刺伤了她,顿时感觉万念俱灰,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和他分手。她拉开门就跑了出去。进了电梯里,她想,如果男友跑来求自己,向自己认错,那她就原谅他,事情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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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失望的是,男友并没有跑出来求她。她在小河边坐了半天,没有看到半个影子。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就扑簌簌流了下来,一发而不可止。正当她沉浸在悲伤之中时,有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男友,而是他。他看着满面泪痕的她,没有说话,只是站着。等她停止了啜泣,稍微平静下来后,他犹豫着说了一句话:要不,到我家里坐坐吧?
她听到后一阵慌乱,随后挤出一个淡淡的笑,面露难色。
看到她的表情,他心领神会地笑了,又说:放心吧,我不是大灰狼。一边说,一边还扮出大灰狼凶狠的样子。被他这滑稽的一逗,她破涕为笑了。看到她笑了,他很开心,于是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知怎的,她内心并不太愿意随他一起走,却又不由自主地随他一起走了。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只摁了个“9”字。
电梯到了,他打开了901的房门。进去后她就被房间内的装修所吸引。那是一种古朴清新的自然风格,木制家具,一个休闲沙发,两个大大的藤椅,木制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套精致的的紫砂茶具,旁边有几盒精品茶叶。不过细心的她发现,这个房间里似乎没有女主人的气息。他让她坐到了沙发上,就走到电视机前在下面翻找着什么。她看到他是在找碟片,很快,蔡琴那独具魅力的声音就缭绕在心间: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拨弄琴弦…… 。
或许是音乐的作用,原本她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平稳了许多,只觉得内心很舒畅,也不想堵气和男友分手的事了。要不是他在场,她都想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好好享受这天籁之音了。这时,他又在桌前忙碌起来,像是要泡茶。只见他拎起电视机旁边右下角的一个砂壶,里面是已经煮沸的水,泡茶,洗杯,烫杯,倒茶,一气呵成,看来是深谙茶道。他轻轻捧起一只精致的紫砂杯递给她,微笑着对她说:尝尝,优质大红袍。她听话地接过了,刚把杯子送到嘴边就闻到了浓浓的香气,喝下去后更是香味浓郁,回味悠长。她夸赞道,真是好茶。他听后,爽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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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坐在了她的身边。此时,音响里放出的是一首王菲的歌,《矜持》: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著迷
我总是微笑的看著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
她陶醉在了音乐里,也陶醉在了茶叶的香气里,忍不住轻声和着音乐。此时她不知道,旁边的他一直在注视着她。正在她猜想下一首会是什么歌时,突然,他把头凑过了她的眼前,在她猝不及防之时迅速地吻了一下她的唇。
她一下子懵了,仿佛刚才是一个梦。反应过来后,她放下杯子蹭地一下坐起,脸也随即红了起来,慌乱地说,我要回去了。他也站起了身,给她打开了门,在等电梯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6楼到了。她的脑中,全是刚才那轻轻的一吻,已经忘了先前和男友闹不快的事。回到房间,男友依旧在电脑前忙碌着。她心里不禁一阵愧疚,自己竟然背着他去了另一个男人的家,还和那个男人有了亲密接触。可是男友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到来,也没有向她道歉,却用带着嘲讽的口气说了句: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彻底愤怒了。男友就是这样一个人,是非感特别强,他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绝不会屈服让步,哪怕是对她。她心里冷冷地回应,你既如此对我,那我也不用感觉对不起你了。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男友很奇怪,就问她怎么回事儿?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她的心中,全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吻。她的唇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吻,软软的,香香的,急促却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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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下去散步了,怕看到他,怕自己的心一乱再乱,会发生不可收拾的事。那之后的两天,她就在楼上待着,而心,却早已飞到楼下那个小河边去了。
又是一天,她很想下去走走。突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这不是王菲的声音,而是他的,他大声唱出来的。他在楼下正对着她房间的位置,靠在一辆车旁边,唱着这首歌。她的心砰砰乱跳,不禁想,难道他这是唱给自己听的?鬼使神差般地,她开门走了下去。那时,男友依旧在忘我地玩着游戏。
看着她下来,他的歌声也停止了。几天没看到他,她却发现自己有些想他。而他也带着深深的笑意望着自己。他身子倚着的,是一辆黑色VOLVO,非常气派。这时他说话了:一起去兜兜风?她一愣,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见他打开了车门,又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意念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你已经是有男友的人,不可以这样随便。但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还是在他的指引下坐了进去。车子发动后,她发了一条信息给男友:我到同事那儿玩会去。很快男友回了短信:随你。
他们驶进了一条宽阔的大道,路上车辆稀少,两旁全是树木。车窗开着,凉风阵阵吹过,空气也新鲜无比,她感觉内心畅快极了。这时,他的右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左手上。她抽动了一下,却并没有避开那只手。车子就这样径直开着,一直到了一个宽阔的湖边。
那个湖是这个城市很著名的一个景点,绵延到很远的地方。湖上不时有渔夫划着船悠闲地驶过,甚至还有美丽的海鸥鸣叫着飞过。因为已到晚上,所以人比较少。他选了一个临湖的茶馆坐下,一边品茶一边望着湖周围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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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坐着。看着时间不早了,她提出回去,他欣然应允。车子在回去的路上行驶着,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手上,时不时地温柔地轻轻地捏她一下。
为了怕男友看到,她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而他则把车子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她心里像有只兔子般上窜下跳,自己偷偷地和一个男人跑出去玩,不知道算不算偷情?
上楼后,男友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她进来,一脸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她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男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发觉她的事情了?可仔细观察,却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依旧和平常一样上班,玩游戏,看电视,唯独对自己,从来不过多关心。
她开始期待着能再一次遇到他,和他一起出行。这种带着负罪感的想法让她很矛盾,就像小的时候偷吃了妈妈藏起来的好东西,既开心又担心。于是,她又像平常一样,独自下去散步。
可是,那次以后,她却没有再看到他穿着一身运动装在小区里跑步。在他们经常遇到的小河边,她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依旧不见他的身影。她心里不禁猜测,难道他搬走了?应该不是呀,他的家中像是刚装修一新的。难道是他出差了?这时她才想起来,和他认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从事什么职业,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曾打听过。难道他是个骗子?这个念头浮现出来,吓了她一跳。可仔细想想,他并没有骗自己什么,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骗的,除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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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接连一个礼拜,都没有见着他了。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强烈思念着他,渴望着再见到他。不为别的,就为和他在一起时心无杂念,全身放松的那种感觉。可是,又过了几天,他还是没有出现。她忍不住了,乘电梯到了9楼,想看看他到底在不在家。但是,如果他在家,自己又该说什么呢?
按了好长时间门铃,都没有人应。她终于确定,他不在家了,或许是永远地离开这里了。可是他为什么没和自己打个招呼呢?想到这里她一阵沮丧,对于她,在他心里或许只是一个过客,他又有什么义务把自己的去向和事务向她汇报呢。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心中的一个过路人,只是在双方都比较寂寞的时候,给彼此一个短暂的心灵慰籍而已。这样想,她又坦然了,虽然还是有些失落和怅然。
不久,男友告诉她,他单位提供的宿舍空出了一间,他们可以搬进去住,也可以节省一笔开支。想到要离开,她有些舍不得。纵使要离开,她也想和他再见一面,跟他道声再见,或是永远不见。可是直到她搬家的那天,仍是没看到他。
住进男友宿舍后,她仍是忍不住地想,他回来没有?他有没有发现,在自己走了后,那个曾和他一起兜风的她也走了呢?他会想自己吗?就像自己会时常想起他一样?
只是,她却没有想回去看看的想法。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必要回去了。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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