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鸳鸯却不散
我和子岩是同学,我比他高一届,是学姐。之前我们也有过几次碰面,但仅是点头之交,谁也不曾料到,日后竟会发生那么多事。
有次子岩所在的班级举办活动,学校号召高年级的学姐学兄去帮忙,我是个热心人,跟着大家去了几次。子岩是这次活动的主力,其间我们因为工作关系来往不断,合作默契,当时就有同学开玩笑,说我们俩郎才女貌,挺配。据我所知,子岩是有女朋友的,是他的同班同学,我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和子岩熟识后,他也曾提过这个女孩,说她主动追求自己,说自己对女孩并无太多感觉,“十六七岁的年纪,胡闹罢了”。
时间久了,子岩似乎真的对我动了心,他为我写情书,给我送花,说我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说实话,我挺喜欢子岩,但同时心里也很矛盾:那个女孩怎么办?也许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不过挣扎了两天,我便接受了子岩的追求,当时并不觉得什么,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别人而言是怎样一种伤害,更没料到有一日也会遭遇同样的苦楚。
我和子岩恋爱了。有爱的日子真好,子岩是个霸道的男孩,学校里很多人都怕他,说他横,可他在我面前却温柔得像只小猫。当时很多女友都半开玩笑半艳羡地对我说:“妞妞,你可真有本事,降服了一匹最难驯服的骏马。”的确,子岩对我太好:我有咽炎,常常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他便趁着课间跑去药店给我买润喉宝;我爱吃土豆烧肉,但这份菜在学校食堂里限量供应,子岩便叫上一群哥们儿早早候在打饭窗口,买回满满一盆……
早恋的结果是两人的学习成绩都迅速下滑,家长们立即察觉到异常,进而发现了我和子岩的感情。他们斩断情丝的办法直接而有效——转学,我的父母托关系将我送到邻县的学校,子岩的父母更是强势,他们为子岩办了休学手续,把他关在家中。
即便我转了学,子岩仍不愿放弃,他曾多次来家找我,但每次都被我父母骂回。偶尔我独自在家,但也不敢出门见他,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要听父母的话,唉,我就是这样一个既软弱又无能的人。
藕断丝连情长远
又有一次,子岩从家中偷跑出来找我,他扒在大货车上,货车拐弯时将他重重摔下,导致左腿骨折。被救起时,他向人说起我的电话号码,让人给我报信,可我竟然没去,最后还是他的父母将他接回。我能想象这件事一定深深伤了子岩的心,为了爱人他甘愿承受心理、生理的双重痛苦,可我呢,除了逃避还是逃避。
子岩的骨折让我内疚不已,之后我偷偷往他家打了电话,是他爸爸接的,他知道我和子岩的所有事情。原以为他会恨我,会骂我,可没想到他只是劝我,他说不再干涉我和子岩的恋爱,只要我们好好爱惜自己。有了子岩家人的支持,我和他的恋情重新开始,只要有时间,我便会给子岩打电话,或者去他家找他。
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子岩憔悴了许多,人也又黑又瘦,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劝他回校上学,我说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摆脱家庭束缚,才能找到我们想要的恋爱自由。子岩流着泪答应,他让我和他拉钩: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一年后,我离家去北京上学,子岩仍留在原校读书,尽管不舍,我们却不得不分开。在北京的那两年,子岩几乎每天都给我电话,他的父母也会跟我聊天,都是让我劝子岩,劝他好好上学,劝他别走邪路。那时的子岩似乎已自暴自弃,整日和一帮社会青年厮混在一起,学业早已荒废。当时我也碰到了一些烦心事,有次他爸爸又跟我说起这些,我忍不住发牢骚,说自己不想再管子岩的事,“求求你们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呢”。
其实我依然爱子岩,只是无力负担起“拯救”他的责任,我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生,只想简单生活简单爱。
子岩没有考上任何学校,他成了彻头彻尾的二流子。我大二下学期时,子岩瞒着父母到北京找我,当时我已经实习了。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子岩站在单位门口给我打电话,我高兴坏了,兴高采烈地请了假。子岩告诉我,他住在北京的表哥家,表哥还答应为他找份儿工作。好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说话,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
拳头高举成习惯
我带着子岩去了附近的肯德基,很“奢侈”地要了两份套餐,在嘈杂的快餐店中度过了我的二十岁生日。到了晚上九点钟,我不得不回去,因为单位宿舍九点半关门。子岩的倔脾气又犯了,他不让我走,可我不得不走,那时我还在实习中,如果实习单位不满意,我就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两人在王府井大街前的地下通道里拉扯起来,起初他只是拽着我,但我几次挣扎后,他恼了。先是扭住了我的胳膊,然后便是几个清脆的耳光,那耳光既狠又猛,打得我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后,我只会哭,哭得肝肠寸断,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路上的行人都被我的哭喊声吸引过来,他们迅速围成圈,所有人都在指责子岩,当时形势容不得他再施暴,磨蹭了一会儿,他终于死了心,放开我的胳膊,走了。
那晚我哭了整整一夜,天明时下了分手的决心。
早上一出门,竟发现子岩蹲在宿舍门口,一见到我,他跳将起来,保安也跟上来,嘴里追问着,问我认不认识他,说他蹲了一个晚上,非要见我。当时我在气头上,便跟保安说不认识,保安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我用余光看到他一步步走到子岩跟前……
也许从那一刻起,我和子岩的缘分便已完结,剩下的只是孽和债。
子岩没在北京找工作,他又回了老家,之后多次打电话向我道歉,他的父母也三番五次地做工作,我是个心软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他。不久,子岩在父亲的安排下去武汉工作,他让我也去,当时我已经毕业,想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和子岩好好相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稳固感情。
我去了武汉,工作并不好找,幸好子岩已经有了固定收入,两个人的生活没有问题。就这么着,我们同居了。
起初还好,两人甜蜜了一段时间,但我的脾气急,又有些小性子,常因一些小事跟他吵架,吵到不可开交时子岩便会动手,他出手很重,从不考虑后果,每次“战争”都以我的负伤而告终。我曾提过分手,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已将一切都交给他,作为女人,应该从一而终。
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做出纳,因为挨揍,脸上身上经常伤痕累累。经理是个很亲切的大姐,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摔的,经理不信,说这辈子没见过脖子上能摔出淤痕。在经理的追问下,我道出了实情,经理便请我和子岩吃饭,在子岩面前夸我是个好姑娘,让他好好照顾我,“男人的本事不是打女人”。
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有了身孕,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孩子没法留,可一旦说起手术,又心生忐忑,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医院。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子岩又催促个不停,我终于下了决心。子岩不肯去,我只得请一个女同事陪我前往,临出门时,子岩只给我留了一千元钱,一千元啊,哪里会够?向他再要他不肯给,慌慌张张就出了门,再打他的手机,竟然已关机。我急得大哭,万不得已只得向经理求救,经理二话不说,开着车把钱送来,又将我送到医院。
从手术床上下来后我几近虚脱,同事将我送回家,我躺在那里不能动弹。到了晚上,子岩回来了,我埋怨他不该对我不问不管,怪他不该关手机,两人又是一场大闹。这次,看在我刚做完手术的份儿上,子岩倒是忍住没再打我,但他神色冷峻,那漠然的眼神比拳头更令我心碎。
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多,每次对峙谁都不肯退让,每次吵架都会言及分手。一旦说到分手,我便会立即服软,起初他也顺势下坡,但渐渐地,最后一分耐心也丧失殆尽。又一次激烈争吵后,子岩摔门而去,第二天,他的同事登门帮他收拾行李,说他已辞职,离开武汉回了老家。
我疯了一样到处寻找子岩,却再也见不到他的踪迹。打他的电话,总是拒接,再后来便关机……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在武汉没有一个亲朋,当初是为了他才千里迢迢奔向这里,如今他却将我抛弃。
那段时间我不吃不喝,甚至想过自杀,多亏经理,那个可亲而又可爱的大姐,她开导我、帮助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安慰,至今,我依然感激她。
子岩回家后很快就有了新女友,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女孩,是他主动追求人家。我曾辗转找到那女孩的电话,跟她讲了我们的故事,可女孩很坚决:只要子岩不放手,她也决不言放弃。两人很快便谈婚论嫁,有朋友将他们的婚纱照发给我看,女孩很不起眼,甚至说的上丑,绝不是子岩喜欢的类型,可他为什么会选择她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有钱?
子岩的婚讯让我彻底死了心,这之后我一直留在武汉,直到碰见现在的老公。老公跟子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对我包容体贴。我跟他说起自己和子岩的故事,他搂着我轻轻安抚:傻瓜,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如今,一切似已尘埃落定,只是我还会想起往事,想起子岩,所有过往都沉淀为一种感情——恨。没有爱,只剩下恨,真的,我恨子岩,恨他的所作所为,恨他曾让我那么绝望……我不想虚伪地表白,说自己是个胸襟宽广的人,站在如今的角度,我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子岩有一天会得到报应。
■ 记者手记
讲述前,妞妞说自己的故事并不奇特,也许跟很多人相似,无非是从爱到恨的过程。但每个相同的故事,发生在不同人身上时却有着不同的伤痕,对于妞妞来说,留下的便是彻骨的恨。爱到尽头皆为恨,这其实并不稀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恨也会慢慢变少直至消散。
妞妞和子岩也曾有过美好,但爱情终结时,美好总被遗忘,丑陋总被留存,这大概是人类共性。其实,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妞妞已找到最合适的人,不如搁置那份恨,尽情享受今时美好。在往事里折磨自己,那是自虐,虐心虐身,一不小心也许还会伤害那些爱你和你爱的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