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访：本报记者匡湘鄂

　　采访对象：小如(化名)

　　采访感言：好好珍惜身边的亲人。

　　“今天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祭日。一年来，记忆恍如昨天，父亲的音容笑貌一遍遍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虽然记得父亲的生日，却从未给父亲庆祝过。‘父亲’这个字眼，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当着父亲的面叫出口了。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只能在梦里呼唤他。”说完这段话时，小如已经泪流满面。

　　1、家庭美满

　　父亲胡子蹭我小脸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给我的父爱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些年，父亲在广东打工，每年暑假和过年都会回家。那时的父亲健康而勤劳，每次回家，他都会给我和哥哥买衣服和水果，有我最喜欢的葡萄，大串大串的，我拿着满村跑，向小伙伴们炫耀。父亲最喜欢抱着我，把我举到头顶，用手挠我的腋窝，逗我笑。他还故意用几天没刮胡子的腮帮，在我脸上来回摩擦，直到我哭着跳着要离开他。然后他会放下我，对母亲说：“女崽又长大了。”

　　2、争吵不断

　　父亲酗酒母亲吵闹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父亲性情大变，突然喜欢上喝酒，他能像喝水一样大口大口地喝。那时起，父亲也没有出去打工了，一家人靠几亩薄田过日子。

　　因为喝酒，父亲三天两头都是醉的，母亲也因此天天和父亲吵架，甚至打架。每当放学铃声响起，我都害怕回家。

　　有一次，下着雨。我穿着一双很不合脚的鞋子，放学回家时一不小心栽到池塘里。幸好水不深，我从池塘爬起来跑回了家。刚走到屋前，就看到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乡邻。我隐约听到：“起来吧，你看，你女儿也回家了，为孩子想想吧!”这时我才发现母亲坐在地上，身上满是泥水。

　　走进屋里，我看到父亲醉得摇摇晃晃的，嘴里吐着酒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不一会就倒在床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乡邻都散去了，母亲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出去了。我知道，母亲是去舅舅家。每次她和父亲吵架了，就回娘家哭诉。隔一天，大舅、二舅把母亲送回家，劝说我父母 “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要好好过日子”。

　　3、断绝关系

　　哥哥痛恨顶撞父亲

　　父亲喝酒越来越厉害，经常到村里的小店赊喝酒，一年下来背了一屁股债。等到小店不肯赊账了，他就跑到更远的镇上去赊酒喝，天天喝得东倒西歪的才回家。

　　哥哥也痛恨父亲喝酒，他和父亲一说话就充满火药味。没有父亲在场的时候，我、哥哥和母亲是快乐的。父亲一出现，场面立马就冷却下来。一个冬天的晚上，母亲烧好水给我们洗脚。父亲依旧没有回家。我们三人围在一个盆里，一边洗脚，一边聊天，天气虽然冷，却暖和极了。突然门开了，一股冷风钻进来，父亲带着满身酒气 “哐啷”一声撞了进来。我们马上紧闭了嘴，不再说话。母亲把头扭向一边，我和哥哥低着头。

　　哥哥小声嘀咕着什么，父亲听到了，跑过来给了他一巴掌。母亲一下子跳起来，一边骂，一边拿起扁担往父亲小腿上打。

　　哥哥那时才十二三岁，被父亲这么一打，不哭也不闹，却突然叫嚣：“我们断绝父子关系!”父亲怔住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额角的青筋快爆出来。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许久，父亲什么话也不说，原地呆了几分钟后，又踉踉跄跄走到卧室去了。

　　经过“断绝父子关系”事件后，我愈发觉得这个家时刻面临着分崩离析：妈妈随时会回娘家，哥哥随时会离家出走。我呢?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4、家庭贫困

　　父亲让我继续读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没有当面叫过父亲“爸爸”。远远看到父亲时，我会绕道走。可是，我知道，尽管父亲喝酒，但他是疼爱我的，比疼爱哥哥更疼爱我,因为我从小在学校的优异成绩是他炫耀的资本。

　　家里不仅因为父亲喝酒闹得支离破碎，还因为穷。我和哥哥从入学第一年开始，学费就是左挪右借的。母亲努力生存的目标似乎就是为了我和哥哥能上学。那年头，村里似乎形成一条不成文的定律，女孩子初中毕业后，就应该出去打工了。而我，任性地向叔叔借了300元考试费，参加了中考。因为我想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幸运的是，我是全校考上高中的两名女生中的一个。但由于交不起学费，我收拾好衣服，带上妈妈给我煮的红鸡蛋，准备去打工。那一天，妈妈不敢和我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省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桌子上，但对于我来说，那只能代表过去。父亲意外地没有出去喝酒，坐在家里看着我默默地收拾东西。快要去火车站时，父亲拉住我的行李包说：“打什么工，给我去读书，我……我以后会努力干活。”我愣住了，看着父亲，眼泪唰唰的往下流。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有你这话，我卖血也会供她读书。” 几天后，我提着原本要去打工的行李包去了县城读高中。

　　5、大学毕业

　　我给父亲买新裤子

　　高考后，我又一次“不小心”地考上了重点大学，父母“没办法”，只好让我读大学。随着我和哥哥长大成人，哥哥又顺利地成家生子，我们那个似乎要分崩离析的家逐渐“壮大”了。

　　2006年，我大学毕业了，只身一人来到举目无亲的惠州工作。清楚地记得，去年我回到家时，父亲得知后从外面迈着飞快的步子跑回家，一看到我，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对我说“回家啦”，然后叫我吃这个，吃那个。我用第一次领到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两条裤子，让他去试试合不合适，父亲却拿着裤子左看右看，笑着说：“这个裤子啊，我一个农民怎么穿。”过不了几分钟，父亲又慢悠悠地出门干活去了，和村人打招呼都大声说：“我女儿回家啦。”

　　6、父亲去世

　　我没能见最后一面

　　我在远离家乡的惠州努力工作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好好孝顺父母，更希望能陪父亲喝喝酒，让他得到幸福、快乐。怎奈，这个愿望今生再也无法实现了。

　　去年的7月29日中午，我正在办公室工作，大伯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说：“孩子，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爸爸死了。”刚开始我以为大伯和我开玩笑，直到听到电话里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愣住了。

　　我放下手头的工作，赶紧踏上回家的车。路上，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哭。家里的叔叔伯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过来，催着我和哥哥嫂嫂回家。他们告诉我，因为天气热，不敢让父亲在家停放太久，而我们在路途上要花掉十几个小时，当天晚上只好让父亲入了棺。就这样，哥哥和我，作为父亲的子女，却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面。当天晚上12时我才到家，在父亲灵堂前上了一炷香后，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母亲告诉我们，医生检查时，发现父亲是酒精中毒和中暑导致死亡的。母亲向我重复着一件事：父亲去世的前一天，突然叫她找出我去年给他买的两条裤子，说天气太热他要穿。母亲从中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到了晚上才在我的皮箱里找到。但那天晚上，爸爸说他洗了澡就不穿了，谁知第二天就出事了。父亲至死都没能穿上我给他买的新裤子。

　　记者手记

　　珍惜亲人

　　“关于父亲，母亲说她一肚子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又怎能说尽呢?如今，父亲已在一堆黄土下安静地睡着了，再也看不到他醉酒的样子，再也听不到母亲和他吵骂的声音。今天，我将父亲的故事说出来，只是想告诉所有的儿女们：一定要善待自己的父亲，哪怕他是个酒鬼。”小如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小如反复强调的一句话，她说这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借此，希望天下所有的儿女们铭记这句话，也能深刻体会这句话，好好珍惜身边的亲人。当你泪流满面时，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