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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聂小欣,向往地久天长的爱情。
在听了大概一万遍《Time to say goodbye》之后,我推开磨砂玻璃的移门,对着移门上自己模糊的影子郑重地说了一句:“我爱刘真然。”
朵拉在我身后沙沙沙地吃妙脆角,像一只染着黄头发的蚕。她含糊地“啊”了一声,嘴里继续沙沙地响。
在跟每一个男友分手后,朵拉都会络绎不绝地拎回一包包垃圾食品,撕破包装,把里面的内容物塞进肚子,出口成另一品种的垃圾。如此反复,锲而不舍,把有限的闲钱和大把的时间放在这上面。刘真然曾说朵拉是一只漂亮的垃圾桶,上面镌刻着绮丽的花纹。现在,这只华丽的垃圾桶懒洋洋地躺在去年冬天我跟刘真然汗流浃背运回来的真皮沙发怀里,手指在唇边不断起落,指甲上印着繁复的蓝色小花朵,其中一朵正笑嘻嘻地跷着指向我:“去吧。顺便帮我吻一下他。”
对她的答复我充耳不闻。像我这样矜持的女子,自以为有着内敛的气质,绝对不肯把“爱”字对任何人说出口。可是,我爱刘真然。我说出来的时候,蓦地有了破釜沉舟的胆量和底气。
崩溃,我的网友左袜曾经很不屑地说,爱情哪里有那么多生老病死伤别离,都是一帮无病呻吟的人。
把刘真然赶出去后,我拥有了回忆往事的专利。
那时我住在枯树湾巷。枯树湾巷年纪很大了,标本一样矗在近两年新开发的高大建筑边上,显出一些不利落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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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时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爱趴在窗前看街景。阳光普照,枯树湾巷表情固定,街上行人冷清。我躲在猎猎作响的白衬衫后面,心怀叵测。刚晾出去的衬衫仍有水滴,我享受着这清凉,注视难得路过的人,用手机把他们不同的走路姿势拍下来。人心各有小九九,在我的手机上,他们却挂着千篇一律冷漠的表情。
听到门铃唱着恶俗的“祝你生日快乐”时,我一边往裤兜里塞进笨笨的手机,一边心下惴惴,暗自猜疑:不是偷窥的行径被人发现了吧?
像所有恶俗的爱情小说一样,摁响门铃的是刘真然。
所以我说,爱情只是一个契机。我们只是找一个借口,来完成我们对爱情的渴望。
来拜访住我对门朋友的刘真然,吃了闭门羹后贼心不死,一家一家摁响门铃,一直摁到第三家,终于有一个满脸通红的我来应门。
在等待他朋友回家的时间里,我们心照不宣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谈论该死的天气,喝下了一杯又一杯我自己烧的开水。
我一个人住。
刘真然后来断言我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女生。有头脑的谁会邀请一个陌生男人进门?
以怨报德了吧,我说,好心请你进我家倒成了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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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刘真然长得太像好人了吧,事后我挖掘过给他开门的原因,总而言之我是好人,所以不能拒绝好人。
或者换个说法:有一天,这个人悄然降临,似乎是一种无可逃脱的宿命。
矫情,左袜在MSN上嘲笑我,聂小欣你死定了。
而两年前六月的那一天,那个随门铃声叮叮咚咚降临的人忽然对我说,我饿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拔出手机,13点。多么晦气的一个时间。
才听见自己的肚子一声狂叫,还有水声在波涛汹涌地伴奏。我们对视了一秒,憋不住就大声笑了。
楼下的小饭馆是我仇恨已久的,当然不能送上门去做那些难吃产品的实验对象。我就很豪爽地拍胸脯说:昨天我买了很多蛋还有青菜,我做给你吃好了。
大半年后,我和刘真然搬到了一起。搬进去的小区有个诗意的名字叫胭脂新村。这样,我上班坐151路公交还是很方便。搬家的时候正是春天,胭脂新村的玉兰开得像疯了一样,我当即又拔出手机狂拍了一通。刘真然指挥搬家公司的工人放下一个透明整理箱,我的,百忙之中还嘲笑了我一句:偷拍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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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吃饭问题上开始吵架的。我炒了一个蛋,蒸了一个蛋,做了一个青菜番茄蛋花汤。刘真然皱眉,聂小欣,你就天天做“混蛋”给我吃啊?他把各种烧法的蛋一律称为混蛋。我争辩说,哪里是“天天”?昨天是光炒大白菜火腿炒西芹冬瓜笋干汤,又没有混蛋。他把脸拉成了平板显示器,这个显示器此时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硬邦邦打出两个字:腻了。
好吧,我准备再度入厨,洗手做羹汤。然而冰箱是空的,今天我回来得太晚。
去街角那家饭馆的路上,遇上了朵拉。朵拉挽着第6个男友的臂弯,笑着说,真巧!朵拉是我上一家公司的好同事,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聚了餐。
回家后,受邀评判朵拉的刘真然只用了一个词:孔雀。
我很得意他喜欢的是我这样的土豆,而不是孔雀一样的朵拉,哪怕她如此漂亮。
左袜教训我说,想那么多干啥呢,每一个女人都这样,拿这个比,拿那个比。
比较,是因为聂小欣不自信。是因为,在爱情面前,聂小欣常常觉得无地自容。就连煮一顿像样的饭,都有着捉襟见肘的难堪。
而聂小欣的爱情来得多么幸运。
刘真然就好比那只撞到木桩的兔子,我是那个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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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超市的时候发现事情不对的。
我在膨化食品的陈列架前帮朵拉拿吃的,刘真然冒出一句:她不吃洋葱口味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比我更了解朵拉的?
我哦了一声,选了原味的薯片。
彼时朵拉跟第6个男友分手,天天埋在我的沙发里听《第一滴泪》:“如果分手难免请喂我一个吻……”
朵拉流的当然不是第一滴泪,她的爱情来得急去得快,像热带风暴席卷而过,留下满目疮痍的现场,通常情况下都是留待别人打扫——这次是我。
她搬过来的时候是12月28日,而后天情人节,她说已经佳人有约。
2月13日晚,刘真然不经意地说,对了,明天我们总部来人,要开会到很晚,然后请他们腐败加狂欢。
难道总部来的人就没有情人要讨好,难道他们不知道明天对恋人们的重要性?
但是我不响。我埋头剥浸在水里的洋葱,书上说,这样剥便不会刺激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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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晚上,我给左袜打电话,左袜说,每一对恋人都这样的,没有这件事,一定还有另外一件事。左袜是我的爱情专家,她说,女人要聪明,如果什么都是一清二白,生活就不精彩。左袜尽管平时嘴巴锋利,心肠到底是好的。
只是,“朵拉”风暴过后,我的爱情泪流满面,像热带雨林中一场寂寞的雨。
是夜我仍然上街,逛银泰,看男人手上热烈的玫瑰,学那些孤独的女人去商场血拼。
第二天我没有上班。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生病,用左袜的说法我是挟以自重,借此逃离。
中午我坚持去买菜。
发烧后的聂小欣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才能穿过整个菜场,就像对待那前路苍茫的爱情走向。
我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现成的书名:摇摇晃晃。
小巷的拐角,永远有一位系着白围裙的老阿姨,手持熨斗,做一种叫做葱包烩的点心,风雨无阻。我朝她看看,拐进了胭脂新村。
经过贴着很多美人头广告的“星期发”发屋,我看一眼门牌,“天水巷”,马上就忘记了它的名字。但凡我不喜欢的,我便很快遗忘。人们问起,我便说,我住在胭脂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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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巷没有胭脂一样美丽的聂小欣,但是有像朵拉那样出众的女人。
朵拉天天出门,花枝招展。有些女人天生招蜂引蝶,芳香四溢。
我成了一枚不折不扣的沙发土豆,看租来的韩剧。我在遥控器上按快进快进,在别人的爱情里,不愿流一滴自己的泪。
别想太多,知道越多伤害越多,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福气,装糊涂是一种聪明。如果你爱他,就不要管他太多。左袜说,何必这么计较呢,世界上的事情是计较不完的。
而我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女人。
左袜补充道,还有一个词叫什么什么必报。我耐心地教她写:睚、眦、必、报。
左袜说,聂小欣,没心没肺的人啊。
我面无表情,对刘真然下了逐客令。我说,现在朵拉住在这里,早晚会有男朋友上门,你跟我们两个女生住在一起总归不太方便。
刘真然于是就搬走。
朵拉同我,日夜不照面。只能从她换下来的衣服上揣摩她的故事:高兴了,购置新衣了,换香水了,狂欢了,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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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告诉刘真然,我拖地的时候,在我们的床头柜底下,捡到了一片淡蓝色的碎片。
我记得刘真然初见朵拉的那晚,她卷曲的长发上别着一枚蝴蝶状的发卡,有着很淡很淡的蓝色。
刘真然说她是孔雀。有着漂亮的羽翼。
我说过,她天生芳香四溢,招蜂引蝶。
洗衣机边上胡乱丢着她换下来的长裙,裙脚缀着沉重的花边,扯得我的心也沉沉往下坠。
刘真然在电话中说,聂小欣,到底为什么,你这样待我。
我沉默着,轻轻把电话搁下。
刘真然发来短信,聂小欣,我想吃你的混蛋。
你是混蛋。刘真然。
朵拉竟很早就回家。又开始在沙发的怀里大嚼薯片,转眼间一罐已片甲不留,她又成了三个月前那只漂亮的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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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西瓜切好,端过去给她。
她也不用牙签,满手油腻腻就伸过来:好吃!
冰箱里还有,够了吗?
够了,朵拉看我一眼忽然说,刘真然很爱你的。他天天在楼下等你。
她忘记了,我是偷窥狂,我有趴在窗台看街景的不良习惯。
收拾好西瓜碟,走到窗台边再望过去,他的身影早被楼群吞没了,天空有一群鸽子咕噜噜地飞过。
天色已暗。
没有一份婚姻能固若金汤,何况单枪匹马的爱情。
三个月前,我跟左袜说,男人不是钱币,女人却要做一只优质的验钞机。
爱情是一场豪赌,我下了很重的赌注。很遗憾我押上了失恋的朵拉,让朵拉无辜地陪了绑,我对不起她。
左袜传了一篇小说给我看,我记住了其中两句:
孩子在挨打中一天天成长,爱情在背叛中一点点坚强。
不知道谁说,要开始习惯面无表情的生活,习惯让自己的心很硬很硬。可是我多么爱他,刘真然。
樱花开遍。四月天。
我是聂小欣,向往地久天长的爱情。我的爱情,它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