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床，看到窗外还在下着雨，几天来，雨一直绵绵地下个不停，在本就有了寒意的深冬越发有了深深的冷意，不由得裹紧衣服，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我接到了陈瑶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天气一样冰冷。

　　半个小时后，我们见面了。“因为我的宽容，我同时失去了友情和爱情。或许是我错了，我没有尊重感情，尊重陈哥，最后却伤害了三个人”。这是刚坐定的陈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地点 新闻酒店茶楼

　　讲述 陈瑶

　　整理 记者 吴雅娇

　　A

　　算起来，我和婷认识已经差不多20年了。

　　自从她上小学搬到我家隔壁后，我们就一起读书、一起玩。属于我们俩的幸福回忆太多，以至于成年后我们挑选男友的眼光也如此相似———高鼻梁、丰富的幽默细胞、具备发展的潜力特质，如此之类。

　　我和婷的性格相异，她大方、聪明、漂亮，善于和男生周旋;但我细腻、温柔、气质好。谈恋爱或许我是个不够浪漫的情人，但过日子我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贤妻良母。老实说，自信的女人是用不着通过比较来取得心理优势的，而我在婷面前恰恰没有那份自信。聊以自慰的那些结论只不过是我平时用来安慰自己的“营养品”。

　　由于家境困难，我考上大学却忍痛放弃了。婷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得知我的情况后，她主动介绍我到她的厂里工作。记得那天婷带我到经理室报到，我紧张得浑身发抖，婷不停地安慰我。对这个经理，虽然没见过，我却早就听说过了，因为他是婷暗恋的对象，暗恋了好几年。我的头垂得低低的，站到经理的面前，听婷在一旁介绍我的情况。听完后，他笑呵呵地说：“你也姓陈啊，五百年前跟我是一家呢，以后就是我的小妹啦。”我这才放下心来，抬头一看，不由愣了———没想到他那么年轻帅气，我能理解为什么婷总会念叨他。

　　那以后，他见到我总会喊一声“小妹”，渐渐我对他也熟悉了，叫陈哥，他大学毕业，家庭富有，还是独子。陈哥对我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关照。食堂伙食很差，他们的“干部餐”好一些，他总把自己的菜分给我;偶尔会到我的车间看看我，见我工作忙，还随手帮我一下。婷看陈哥对我很好，就要我平时多在他面前提自己，让她早日登上“经理女友”的宝座。我也很希望婷能成为陈哥的女朋友，常把他和婷约到我的宿舍，然后自己偷偷溜掉。可是每次我出来不久，他就会离开，对婷说他还有工作要做。

　　有天天气突然变了，我因为臭美穿得很少，感冒了，还发烧。婷知道后专门请假照顾我，陈哥不知道怎么也知道了，买了很多零食来看我。我不想他们都为了我请假，一定要他们去上班。可是陈哥又一个人回来，我睡了，迷迷糊糊中感觉他一直在测我额头的热度。最意外的是，清醒过来时我发现他居然把我的衣服，包括内衣裤全洗了。要知道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婷洗的啊。我坐在那里，看着挂成一排的衣服，泪水涌出来。他拉着我的手，一边为我擦眼泪一边说：“不要哭啊，我没有兄弟姐妹，就让我过回哥哥瘾吧。”我被他说得笑起来。正在此时，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水饺进来了，本来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变了色，把饺子放下后对陈哥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我知道婷误会了，陈哥一走我就立即解释。婷却很冷静地说：“我早看出来，他对你不是对妹妹那么单纯的感情。”说着，她大哭起来，求我退出，说她付出太多了，为了陈哥她才会在这厂工作这么多年。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我很心疼，向她发誓，我对陈哥没有一点点多余的感情，也永远不会跟他有任何联系，连“兄妹”也不做了。婷这才停止流泪。

　　B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常常能感觉到从他眼神中传递出来的那种灼热的信息，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爱。终于在一天晚上他向我表白了，当时，我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回到和婷合住的小屋，我本想告诉婷这件事情的，但是，没想到婷一看到我就又哭着求我退出，原来，他听见了我和陈哥在外面的对话，一时间，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是我几十年的好朋友，一边是我喜欢的人，看着婷不住地哭，我的心竟然有些软了，想到陈哥是她暗恋多年的人，而且自己曾经不是也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于是，我作了一个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放弃陈哥。

　　为了不让婷伤心，我开始躲着陈哥，有时他喊我，我也装没听见，其实每次这样对待他，我心里也很难过。一天傍晚，一男同事约我出去吃饭。他对我有好感，一直在约我，我都没有答应过，这次我痛快地答应了。我们到餐馆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边吃边聊。突然陈哥带着婷来了，这顿饭吃得很郁闷，虽然婷一直找话题，还是经常冷场。

　　回到宿舍后，我扑到床上哭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陈哥一边敲门一边说：“你对我太冷漠太残忍了，我是真的爱你的，我又不是东西，你不能这样让来让去啊……”我在门里听着，情感很复杂，难过，又有一些快乐，真想冲出去抱住他。可是，想起我与婷多年的友谊，想起婷对他的痴心，想起我对婷的诺言……我逼着自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任他在门外敲了大半天门也不去开。

　　他走后，我的眼泪却一直没停，第二天，肿得睁都没法睁开。

　　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自认为爱情走了还能再来，但友情走了将很难重现。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婷回来后，一脸羞涩地告诉我，她和陈哥在一起了，当时，我一惊，但是，我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笑着对婷说：“那太好了，祝福你们”。婷小心翼翼地问我：“瑶瑶，你不会怪我吧，我也是没办法，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自私”。我还能说什么，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

　　我和婷还是以往亲密无间的关系。陈哥依然是我们的谈话重点，婷会时常告诉我他们之间的种种趣事，只是她不知道每次提起陈哥的时候，我的心都疼痛万分。我也从来未曾间断对陈哥的爱恋。时间并没有为我带来机会，哪怕单独相处，我的心里总会闪现婷的影子，而不敢恣意妄为。爱情是自私的，我却给予了婷和陈哥无限的宽容。那是因为我始终相信，爱是一种能力，若是没有包容所爱者的度量，那就找不到真正的爱情。

　　C

　　一年后，婷吵闹着要和陈哥结婚。如果是我，也一定同婷一样，把这样的男人还是早请进家门“留为上计”。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了。第二天，我把行李打好包才去跟领导辞职，他一直挽留我，可是我很坚决地要离开，他只有说，如果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随时可以回来。跟姐妹们道别时她们都很不舍得我，这样离开时已经太晚了，没有回老家的车了，我只得先回到住在五桥的姐姐家。在车上，想到再也见不到陈哥了，我的心痛得绞成一团。到站了，我的脚才落地，就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是陈哥，他的声音很沉重：“没想到，你真的舍得离开。”我默默挣开他的手，没说话，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一开口就会流泪。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本来去年我想到外地去发展，但为了你，我留了下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会认为对我的爱超过对婷的友情。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残忍，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吗?一点都没有爱过我吗?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该离开的也是我而不是你。我明天要去云阳。如果你想清楚了，想我留下来就给打电话。”好像生怕我当时就拒绝，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绝尘而去，我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要他留下来，告诉他我其实也在乎他的。

　　手机刚拿出来，就响了，是婷的号码，我矛盾极了，不知该不该接听。可是那头的婷仿佛知道我就在手机旁边一样，铃声响了许久也不停止，我只得按了接听键。

　　“瑶瑶，你没事吧，谢谢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明天陈哥要去云阳，我可能会跟他一起去，看看他的父母，你这么优秀可爱，一定会找到好工作，也会找到白马王子的，记得第一个要告诉我啊，当然我结婚也会通知你的，你一定要来哟。好妹妹，你会祝福我吧?”我含泪轻轻说：“我当然会祝福你，姐姐。”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他们的结婚请柬，请柬印得很别致，除了一贯的水乡风味的婚纱外套，还在请柬封底印上了两人搞怪的大头贴，让人忍俊不禁。陈哥已不属于我，我没有看完整个婚礼，只在他们幸福一吻后，匆匆离开了饭店。走出饭店的时候，婷意味深长地握着我的手，轻轻地连说了两声：“谢谢你，谢谢你!否则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婷对我倾吐心声的时候，我忽然变得很轻松：因为我的“高风亮节”才成全了一对新人。

　　D

　　就在他们结婚2年后的一天，我在网上碰到久违了的婷，便问她和丈夫的感情怎么样。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斩钉截铁地说“不好!”，我急着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婷只是支吾着回答我，感情出了点问题。

　　我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权力，况且我同他们夫妇俩之间的特殊关系也不容许我表现出任何的关切之情。那一瞬间，我竟然为陈哥暗暗担心起来，他可能还不知道婷是多么受异性欢迎，不经意的疏忽都有可能在他们的婚姻中埋下“定时炸弹”。

　　做了婷二十年的朋友，最终还是印证了我对她不忠事实的猜测。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和朋友一起到一个酒吧，当我走过酒吧前面一排椅子的时候，蓦地看到婷正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一个男子的怀中，有说有笑。婷的表情没有丝毫顾忌，我一下子从心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几个健步冲到他们面前，大声呵斥：“婷，你在干什么?!”我的突然出现让婷有点不知所措，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红着脸匆匆带着那名男人快速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婷谈笑风生的表情始终牢牢地留在我的脑子里。仅仅只过了两年，他们的爱情已经发生了“变质”，真让我不敢相信。陈哥到底知不知道?我满脑子都想着陈哥会不会受伤害。在这场本该与之划清界限的内战中，我不知道自己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其实原因只有一个———我还深爱着陈哥。

　　第二天，我犹豫了很久给陈哥打电话。可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并不惊讶，语气落寞地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我两年前的牺牲就这样被无情地蔑视了，甚至没有原因。我打电话约了婷出来，她多少是有些悔意的，但并不将责任都归咎于自己的婚外恋上。“他太忙了，每天除了在家里睡觉，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影子，这样的丈夫我要了有什么用呢?!”我反驳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和他结婚，甚至不惜让我将他让给你?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有些激动，但提高声音的分贝仍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不平和愤怒，“那么辛苦地结婚，却又那么轻易放弃，你们现在算放弃彼此了吗?能真的放得掉吗?”

　　婷默默地接受着我的口诛笔伐，在我这个曾经施予宽容的密友面前，她的表情很复杂。半晌，她终于开腔：“我不是不爱陈哥，只是我现在找到了更适合我的人。要是我当初知道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一定不与你抢他，真的!”婷看似真心的表白像一根鞭子似的，抽打着我的神经。

　　坐在我面前的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从那天起相处二十年的闺中密友已经名存实亡，我同婷的关系实质上已经彻底决裂，说到底，我们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其实，或许是我错了，我没有尊重感情，尊重陈哥，最后却伤害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