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胡老师精神矍铄，一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标准的旧式老派好好先生，说到婉转动情处，往往还停下来，每每直视我的反应，让我恍惚又有回到当年课堂上面对老师的错觉，让人不禁莞尔——

　　广阔天地里我们相遇相爱相濡以沫

　　我和妻子燕子都是“老三届”同学，风华正茂的我们，毕业时，恰逢上山下乡热潮，我们是同一批披红戴花，坐着几天几夜的火车，到遥远的山西大同农村插队落户的。

　　那时候，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一次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忙的时候还好，累的时候啥也不想了，闲下来就特别念家，因此，见到老乡，听见熟悉的家乡话，就感觉到特别的亲切。

　　我和燕子被分在不同的公社，相隔甚远，但自从在火车上偶然相识之后，我心里就始终无法将她放下，一有空闲，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她那个公社跑。

　　那时候，联系特别不方便，公社和公社之间不通汽车，就连城里常见的自行车，在村里都踪迹全无。每次找她，都是步行去的。一到收工后，吃罢饭，我就喜欢去找燕子，一来一去，走个五六十里地是常有的事情。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那个年代，感情都十分含蓄，虽然我心里是因为惦念燕子，奔着看望她而去的，但开始时，我总是喊着同村的知青和我一起去燕子所在的村找其他知青玩，然后再借故打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是托词找燕子借本书，就是让燕子回家的时候，帮我捎件啥东西什么的。

　　过年时节，村里都要放社火，唱社戏，我本来是一个好静不好动的人，但为了燕子，每次我都挖空心思地参加，只为了燕子来时，能多看她几眼;或者相邻公社交换汇演，能到燕子的村里多呆几天，就和燕子多叙叙旧拉拉呱。

　　燕子渐渐也看出我的心思，看我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羞怯与爱恋，碰到我过去，也会悄悄地让我帮着做些可有可无的体力活，然后趁我不注意，在我走时悄悄在我挎包里塞几个省下来的土豆。

　　有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是燕子过20岁生日，我偷偷地跑到大同市，用献血得来的钱，给燕子买了一张回徐州的车票，又用剩下的钱给分管知青的领导买了些稀罕的点心，替她请好了假。

　　当我把这一切告诉燕子时，她先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以为我在哄她开心，后来得知一切都是真的时候，哭的跟泪人一样，尤其是得知这一切都是我卖血所得之后，燕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但我能听出来，这哭里带着幸福的味道。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也许只有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才能体味到，离家3年后，知道自己能马上回家，那种心情是什么滋味。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燕子当时依偎在我怀里，脸上又想哭又想笑的神情，那一刻儿，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你若安好，我便晴天”的感觉了。

　　燕子从徐州回来后，我们便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家里老人也很赞成我们在一起，觉得同乡以后在一起能彼此照顾。

　　当时村里的老乡们，对我们这些外地娃还是很照顾的，一年后，就把燕子转到我所在的村。到了年纪，我们就领了结婚证。相较于现在二十七八岁还未婚的小青年，我们22岁就双双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算是早婚一族了。

　　我洁身自好却让全家痛失回城名额

　　婚后的生活繁杂琐碎，很快我们又有了孩子。燕子从小在城里长大，这时候也和其他农村媳妇一样，用秫秸杆烧火做饭，到水渠里浣洗一家大小的衣服，省吃俭用，粗粮细作，先紧着孩子，后顾着我，最后才想到自己。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挑家单过以后，我们就从知青集体户中退了出来，自己挣工分。那时候一个工分才几分钱，壮劳力一天能挣20多分。而我虽然拼命出力，却因为先天不足，总是远远地落在大家后面，工分挣不够，全家的口粮就不够吃。

　　没办法，燕子就偷偷在屋里养鸡，鸡下的蛋，连孩子也不舍的给吃，一个个攒着卖钱，再偷偷地换回全家的口粮。那时候，我心里对燕子内疚，总想对燕子说抱歉，却知道说也白说，我和她都无力改变现状。

　　有时候，看燕子实在过的憋屈，我就憧憬着对燕子许诺说，有一天，等咱家条件好了，我就在大海边买一套大大的海景房，面朝大海，每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吹吹海风，看看海景，晚上手攥着手，头挨着头，一起枕着大海的波涛入眠。

　　一次次，我用描述给燕子画饼充饥，燕子都会微闭着双眼，在对未来美好的向往中，让自己偷懒一下。看着燕子憔悴苍老的面容，每次我心里都酸酸的，暗自发誓，无论将来的路有多长多艰辛，我一定要一辈子都对燕子好，矢志不渝。

　　日子就这样，在艰难中苦中作乐地度过，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知青政策开始有了松动，许多家里有关系的知青，陆陆续续找门路都调回了徐州，这时候，我父亲也恢复了职位，父亲的一些老同事也陆续回到了一些重要的岗位工作。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那时，我和燕子通过努力，分别成了公社和村里的代课教师。以往看到身边熟悉的知青，纷纷离开农村回到家乡，燕子羡慕之极，总忍不住跟我念叨两句，说咱们啥时候能回徐州啊，我就想念徐州的盐豆子就煎饼，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酸辣汤，想想都美!

　　知道父亲官复原职，燕子第一时间就要给家里写信，想让父亲帮着想想门路，把我们一家都调回徐州。可我却硬拦着没让燕子写，我告诉燕子，父亲刚出来工作，万事都要小心谨慎，作为干部子弟我更要注意影响，给大家做个表率，毕竟现在回城的只是个别人，别人能继续待下去，咱们也能!

　　为此，燕子没少跟我哭诉闹别扭，但都被我态度强硬地挡了回去，等到我自以为条件成熟，可以考虑此事的时候，一切都成了黄花菜，早凉了，没有能够办理回城，是我此生最亏欠燕子和孩子们的。

　　所以，从那以后，我自觉理亏，又担心燕子对此不依不饶，不知不觉间就在燕子面前低了头，养成了万事都让着燕子的习惯。那以后直到现在，家里的大事小事，逐步变成了燕子说了算的局面。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我和燕子就这样，因为错失回家乡的良机，而不得不选择带着孩子永远地扎根在了异乡的土地上。原来周围知青多的时候，还不觉得孤独，等到就剩下我们寥寥无几的几户知青家庭时，那种落寞的悔意，真有罄竹难书的滋味。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随着年龄的增长，叶落归根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家里的老父老母，身体每况日下，不能在身边尽孝让我和燕子都觉得愧疚，却每每鞭长莫及。

　　后来，因为当地的教育实在落后，我和燕子又陆续把孩子送回了徐州上学。就剩我们两个人的家，变得空荡荡的，每到举家团聚的欢庆时光，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我们，想起家中白发苍苍的年老爹娘和尚在稚龄的孩子，除了唏嘘不已就是满满地惦念。

　　每当这个时侯，燕子都会忍不住对我好一顿数落，有时候，甚至能连续一夜不睡觉，都是在抱怨我。看着鼻涕一把泪两行，愁绪满怀伤心满腹的燕子，每次我都感觉无言以对。一切都是因我的错误而导致的，我还能反驳什么呢?燕子没有跟我提出离婚，我已经很知足了。虽然节日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忧愁，但生活还要继续，因为不再有孩子的拖累，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那几年，我所带的高三成绩在当地的高考升学中节节攀升，随着对教育重视程度的提高，我在当地的名气越来越大，许多省城的家长，都托人将孩子送到我执教的班里，上级领导也给了我许多荣誉。

　　经过一路的不断努力，我和燕子几年后也陆续调到省城太原工作，我甚至还成了教育系统的领导干部。工作和生活舒心了，孩子们也陆续考入了理想的大学，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公务员，燕子终于放下了多年的思乡情结，不再经常抱怨我。

　　2003年的时候，燕子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闲在家里的燕子，又开始念叨起回徐州的事儿，这回是我力主燕子回老家，但燕子却犹豫了。

　　我年轻时，体力透支过大，上了岁数，身体羸弱单薄，稍有季节变换就小病不断，燕子担心万一她回徐州，家里只我自己，吃饭成问题还是小事，有个病有个灾的，身边没人哪行啊!

　　这一耽误就酿成了大遗憾，2005年，岳母病危，等我们得知消息后，连夜坐车赶回徐州，却还是没能见上她老人家最后一面。燕子哭得死去活来，小舅子也抱怨不已，燕子把一腔怨气都迁怒到了我身上……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本想颐养天年妻子却嫌弃我

　　就因为岳母的最后一面没见上，燕子开始和我有了嫌隙，对我也看着不顺眼起来，等我退休回到徐州，更是开始对我嫌弃挑剔。

　　我有哮喘的毛病，一到起风就咳嗽不止，痰也多，燕子就说我不讲卫生，还把报纸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我把痰吐到纸上，单独放在一个垃圾筐里，就这还怨我把家里空气弄浑浊了，还说孩子们都嫌脏。

　　年轻的时候，我有了头疼脑热的，燕子都是体贴入微，忙前跑后，现在，晚上我口渴了，喊燕子倒水，水是给倒了，可不耐烦也明显摆在了脸上。在家里，她说一不二，我在她面前连个跟班都不如。

　　孩子们孝顺，五一的时候，早早地就安排好带我们出去旅游，这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但燕子一路上不断地指责我，这不对那不好的，让我一点旅游的心情都没有，就连我戴个半导体想路上听听戏剧和新闻，也被她强制着把半导体放在家里，愣是没让带着。

　　前段时间，燕子跟着小区的几个老姐妹一起去山东海边看房之后，回家来就要拿出全部积蓄，再把老房子卖了买海景房，说那边人少、安静、空气好，吃吃海鲜，吹吹海风，漫步沙滩，生活能过得很惬意。

图文无关（图片来源：凤凰网）

　　可我们也都是70岁的人了，所有积蓄都贴补到房子上，万一有个病啥的，日子咋过，总不能全部依靠孩子们吧!孩子们虽然孝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要照顾啊，我们用这些钱做保障，把身体保养好，别给孩子添心思不比买海景房强嘛。而且，我也打听过了，海边潮湿，海风咸腥，贸然花费几十万买海景房，万一将来住不惯咋办?而且海景房都是新开发的小区，配套设施不齐全，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真是折腾不起!

　　我把这些顾虑分析给燕子听，燕子却依然固执己见，说不习惯可以当度假村偶尔去住，平时用来出租，老房子卖了就住孩子家，还说买海景房是我早就允诺给她的。说有一年，山西风沙特别大，空气干燥，沙子进眼，红肿不堪，我亲口许诺将来有条件了给她买套海景房，现在有能力了，我就该兑现当初的承诺……

　　再劝，燕子就说：“不习惯我也认了，年轻的时候，大小事我都依顺你，特别是当年调动的事，这么多年我一想起来就憋屈呀，我就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次，幻想浪漫却从来没有尝过浪漫的滋味，现在我要自己过过有滋味的生活……”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劝，燕子就说，不同意买房就离婚，一人拿一半钱，各过各的，同意买房就不离婚!我不想离婚也不想买海景房，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劝服燕子……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