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第四次化疗后，蕊青央求恬恬陪她去剪发。理发店的老板，足足用了九个刀片，才理光了蕊青三千烦恼丝。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头发一缕缕掉下来，蕊青还是微笑。发廊的透明玻璃外边，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蕊青现在对“完整”这个词很敏感。对一般人来说，完整是不成问题的。完整是一种多么可贵的平和状态。一栋楼不完整，那叫烂尾楼。一个人不完整了，那就叫残疾。一个女人不完整了，那要用怎样的称谓去描述?这样的问题让蕊青难以面对。

　　“一个癌症患者还能祈求什么呢?祈求有一张全家福，祈求一家人坐一起吃一顿饭，好像都是奢望!”4月1日，癌症女孩贺瑾在病床上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条微博，这个24岁的癌症女孩，遭亲人遗弃后，孤独离世。

　　这一条微博引发数十万网友关注。她留下的不只是遗憾，还有“临终关怀”、社会保障的缺失、医疗改革……这些都在拷问活着的我们。

　　这个时代，爱情可以等于房子加汽车，小悦悦可以在众人漠视下悲惨离去，病人与医生可以刀兵相向。理性的“经济人”在步步高升，“高富帅”正横扫一切。自私、冷漠与麻木在一天天蚕食着人们的道德底线。

　　穿过荆棘的蝴蝶

　　4月9日上午8点，山大二院乳腺外科的病房。穿病号服的女人们在不足60米长的走廊里，来回走动，个个光着头。这一天，乳腺癌患者张蕊青要进行第14次化疗。她在这里已经待了近半年。

　　每次到医院六楼，蕊青都有莫名的情绪，因为她发现曾住过的6号病房，熟悉的病友又换成了别人。而且，每间病房都不时住进新人。

　　病房走廊里有一幅简洁明亮的画，画了一只蝴蝶。飞舞的蝴蝶右下方有段文字：你们，是一群飞过荆棘的美丽蝴蝶。很多的蝴蝶，在穿过荆棘的途中，有的被困难吓退了，死了;有的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只有那些成功穿过了荆棘的蝴蝶，才是最美丽的蝴蝶。你们，有最坚强的意志，让夺取生命的癌细胞在你们面前望而却步。“我是一只正在穿越荆棘的蝴蝶，我相信能带领身边的患者一起穿越，不光我要穿越过去，我还要让她们和我一起穿过荆棘去触摸彩虹……让所有的癌症患者，在穿越荆棘后的彩虹里翩翩起舞……”蕊青已把这句话给记者讲了不下五遍。蕊青是济南一所中学的年级主任。按照她的说法，33岁、身高1.65米的她，平时和孩子们相处得如同哥们儿。“我是充实而快乐的人，怎么可能患癌?”这句话，是她来山大二院被确诊为乳腺癌时脱口而出的。

　　那是近半年前的一个周二。一早，蕊青被推进手术室，要做的是活检手术，就是医生要从她的乳房里切下肿瘤的一片，然后化验，以确诊是否为癌症。

　　和她一起做手术的，还有住在楼上病房的潍坊妹妹——— 陆恬。这位号称“病房楼里最漂亮”的女孩比蕊青早来医院看病，也是要回医院做手术。

　　手术后再也见不得光的秘密

　　等蕊青从手术室出来时，已是下午4点。这名早上还在病房里想象“活检是个什么玩意”、神情轻松的女人如今面如蜡纸，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天哪，做活检时，感觉大夫仿佛用钩子使劲刨我的身体。”蕊青断断续续地说。

　　随后几天，两个女人进入第一个痛苦历程。她们要等待结果，究竟自己是否患癌。周五下午，结果先后出来了，蕊青被确诊为乳腺癌，陆恬则患上脑癌。“晚上，我们俩都无法睡着。我33岁，小妹妹23岁。”蕊青说。

　　那一夜，陆恬感觉到末日的来临，“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她把最心底的话告诉了我。”蕊青从来没有想到，看起来快乐的陆恬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和姐姐相依为命。“没有人知道我偷偷哭了多少回，在心里装了多少要对父母说的话。”陆恬几乎要崩溃，“但是我说给谁听啊?”

　　蕊青陪她坐在近60米长走廊的长椅上，泪流满面。她不敢接话，因为自己患癌，同样无人能分担痛苦。“要说给已经分手的丈夫吗?”那一刻，她甚至想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告诉对方：我是蕊青，我患了乳腺癌。

　　但她想了许久，都没敢做。它就像蕊青心中已藏了多少年的秘密一样，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拿出来见光。负责给蕊青治疗的山大二院乳腺外科主任余之刚很快给了她治疗方案，先化疗五次，然后根据结果进行全切除或是保乳手术，手术后还要进行两次化疗，然后再放疗。

　　慢慢地与记者熟悉后，蕊青吐露了更多经历：“我曾有个幸福的家，也有个可爱的儿子。然而自从我患癌切除乳房后，丈夫变得冷漠，后来赌博成性，常年在外边晃荡。偶尔回来，也不管儿子，是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

　　她的声音哽咽：“我真是不想活了，生活太痛苦了，没有意思，就算治好了也是煎熬。”在记者面前她泪流满面：“你的丈夫爱你吗?我的丈夫不爱我啊，他不管孩子不回家了。”

　　记者无语。这个女人，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能想见到她年轻时的岁月里那些美好的爱情，那些让她久久无法忘怀的激情岁月。

　　但结果就是，患上了乳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