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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访人:苏先生(化名)56岁
■采访人:陈芊 本报首席记者
■采访时间:2012年10月31日
■采访地点:本报副刊部
女儿心头珠,被贫困撕裂的家让我失掉了我的珍珠
1985年9月20日,从凌晨开始,我就在那所医院妇产科的走廊里来回徘徊,窗外是暗沉沉的夜,我的心里却蹿着一团火,焦急、激动,还有一丝丝担心,走了一夜。
上午11点,产房里终于传来了新生儿“呱呱”的啼声,这一声娇嫩的啼声在我的耳朵里是天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激动和喜悦。
女儿降生了,这一天之于我是人生的里程碑。生活从此不一样了。
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对做父亲的来说,女儿更是他心中的珍珠,这颗珍珠被小心地藏在心里,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
女儿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爬了,会走了。她3岁那年,电视里热播电视连续剧《渴望》,那时我家没电视,我每晚带女儿去邻居家看《渴望》,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能看懂剧情,每看到悲情处就哭。而且,她还善于模仿,前一天看了电视,第二天她就模仿《渴望》中刘惠芳的样子,一举手、一投足还真像模像样,看着女儿憨态可掬的样儿,我的心都快化了。
和别的父亲一样,对爱女我也有许多傻想法,要培养她唱歌,要培养她跳舞,要让她长大了做艺术家……
这些想法终归是梦,因为我只是个穷爸爸。
我是农家子弟,母鸡下蛋变卖钱读书,想通过读书跳出农门,改变命运。这个目标算是实现了,我走出了山沟,跳出了农门。然而,也只是一个山村学校里的教书匠,收入微薄得可怜。为了这份微薄的收入,我还不得不和孩子她妈两地分居。孩子妈是城里人,我的经济状况让她一直有明珠暗投的抱怨,两人又长期分居,本来不睦的夫妻感情更是在风雨中飘摇。女儿5岁那年,又有了儿子,经济条件没转好,夫妻感情却渐行渐远。在女儿10岁那年,我和她妈分开了。
5岁的儿子分给了我,10岁的女儿归了她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到时各自飞。女儿却是心头的肉,眼里的珍珠。骨肉分离的痛苦真正是撕裂了我的心,那份无奈,那份牵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的。离婚后,连梦里都是女儿的影子,梦醒时,泪水常常湿透了枕巾。
为生计奔波,缺位的父爱让女儿心生怨怼
这些年,我的情况一直不好,进城后教职丢了,为维持生计,我只有靠在外面授课勉强维持生活。说实话,在经济上我负担了儿子之后,再无一点余力负担女儿了,女儿的生活全靠她妈。一天到晚为生计奔波,我也无暇过问儿女的学业。时光荏苒,一双儿女学业全无所成。这是我做父亲的失职,我愧对他们。
女儿长大成人要出嫁了。我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凑了3000元钱给她做陪嫁,钱少,但也是做父亲的心意。小外孙降生了,我拿出500元给孩子做满月。经济能力有限,我只能用这些有限的钱表达我的心意,对女儿的亏欠做些有限的补偿。钱不多,可我的心和有钱的父亲一样充满了浓浓的爱啊。爱心从来都不是拿钱的多少来衡量的,对不对?
女婿父母的条件好,对这小两口颇有资助,婚后女儿的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也成了有房有车一族。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生活得好,看到女儿生活得好,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可是,自打女儿出嫁后,她变了,她不愿意和我来往,也不和她妈来往,甚至包括姥姥、舅舅等,她不愿意和一切娘家人有联系。不上门,不回娘家,不打电话,很少发短信——她给她妈发了这么一条短信:“有事说事,没事别联系。”她妈给我看女儿发来的这条信息,硬邦邦的口气就像硬邦邦的铁条捅进心里,让人吃不消。
这还是我视如心头肉的女儿吗?那冷冰冰的话里无一丝亲情!有多深的怨怼,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没事别联系!我们可都是她的亲人啊!她妈看得开(可能也是无奈的看开),对我说:“别管了,就当没生这个女儿算了。”可是,我看不开,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不能把有当无。我觉得有和女儿交流一下的必要。
就这么坐着,我坐在长沙发的这头,她在沙发的另一头远远地坐着。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家里人来往,还给她妈发那样的短信?她沉默了半天,然后说了:“你们给我也没留下什么,我也没感觉到什么父爱母爱,你们把我养大那是你们的责任。”就这么短短三句话,然后又沉默了。
的确,我和她妈没给他们姐弟俩优越的家庭条件,为此我常常自责、内疚。我是个没本事的穷爸爸,可穷爸爸对子女的爱和那些家财万贯的富爸爸是一样的,难道穷人不需要亲情吗?
和女儿这次谈话是在今年4月,从那时到现在,女儿就和我断了往来。半年时光,我的头发白了许多。
记者的话:
从前,父母是儿女的“债主”,如今,儿女是父母的“债主”;从前,儿女要维父命是从,父恩母爱难偿,如今,父母穷就亏欠着儿女的哩。世道轮回到今天了。
好在儿女也会做爹妈。
“有事说事,没事别联系。”她妈给我看女儿发来的这条信息,硬邦邦的口气就像硬邦邦的铁条捅进心里,让人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