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疑风波 解开女儿的身世之谜

　　倾诉人: 桔萍　46岁　干洗店主

　　倾诉内容:

　　19岁的女儿小染应聘工作参加体检，突然发现自己的血型“有问题”，难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女儿的怀疑和委屈让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被翻了出来，原来妈妈桔萍自幼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生小孩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记者/罗茹冰

　　记者印象:

　　桔萍的干洗店在社区里的一个小小门面里，不临街，但是来来往往洗烫的人很多。桔萍笑笑说都是熟人照顾生意。桔萍是个沉静温和的女人，她笑着说，本来，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到老，但是一个月前，女儿方小染向她提出一个问题……

　　血疑风波

　　那天，我和丈夫少明在店里守生意。

　　女儿小染到店里来给我们送饭，大热天的，她心疼我，不想让我跑来跑去，就主动利用找工作的空闲时间帮我做饭。那天，小染还特意做了汤。我心里甜甜的，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乖巧懂事，我心里比喝汤都高兴。

　　可小染好像有心事，她闷闷不乐地把饭菜往桌上一放，就面无表情地望着街上。她爸跟她开玩笑，她也不理。少明爱孩子，在他眼里小染永远就只三岁大，他说了句什么话把她惹烦了，小染气冲冲站起来说：“你们就会演戏，也不知道你们的戏要演到几时。”她一脸委屈。

　　我们这才知道，小染去一家单位应聘有了眉目，人家通知她去体检。结果查出的血型，不是我从前告诉她的那种。小染以为医院搞错了，又去查了一道，结果一样。小染跑去问医生，血型会改变吗?医生头都没有抬，说说不定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哟。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心里能装多大的心事?小染自己想了一个星期，终于向我们发出质疑。

　　这是我们早料到的一天，却来得这样让人手足无措。少明手一抖，端汤没端稳，汤洒了一地。小店里闷热，谁也不作声。最先打破沉默的人还是小染：“我觉得自己很可怜，白到世界来了一趟，活了快二十年，连自己的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

　　看到小染痛苦茫然的表情，我的心都是疼的。我很想脱口而出地告诉她，傻女儿，是你帮妈妈圆了做母亲的梦。妈妈爱你，还感激你。

　　大概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少明悄悄把我捏了一下。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爱情戒条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被父母告知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太累也不能发脾气，药对我来说，和饭一样重要。

　　我读到初中就没往上读了，开始进厂顶了妈的职。如果妈活着，她肯定也是不允许的，但是那年夏天她突然去世了。妈妈不在了，爸爸和姐姐又给我下了一条禁令：不许恋爱。

　　为什么不许恋爱?我那时并不知情为何物，却强烈地好奇着。“因为你有病，随时都可能死，一结婚就会加速你的死亡。”爸爸说。

　　“什么病这么厉害?”我还是勇敢地问了。

　　“先天性心脏病。女人结婚了就要生孩子，但是你不能，生了孩子就是要了你的命。有几个男人会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呢?所以你千万不要动情，动了感情，只会伤害自己。”姐姐的原话，我现在都背得。字字句句，刻骨铭心。是爱的戒条，偏偏也是我爱的启蒙。

　　那年，我十六岁。我想，如果真的有一个男人值得我去爱，那么，拼死我也会为他生一个孩子的。但是，七年过去了，没有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所在的工厂全是女人。

　　而我的生活是工厂家里两点一线，根本没有浪漫邂逅的机会。我周围的那些人从小看我长大的，熟悉我，也知道我的药，知道我的病，他们给一对对的人做媒，为一对对的人牵线，就是想不到我头上。

　　梦醒时分

　　我在24岁那年的一天凌晨做了小姨。

　　32岁的姐姐是高龄产妇，肚子大得像随时都会撑破。几个月以来，她一直独自地挺着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姐夫是个船员，常年在外。我陪着我姐姐，姐姐自己疼得死去活来，还拉着我的手问我：“你的心脏受得了吗?”我点点头。我第一次觉得姐姐很伟大。

　　姐姐临产时，我在产房外面，隔着玻璃听到里面姐姐在哭着叫着，她是一个温柔的极有耐力的女人，我从来没见她哭过，我想她一定是到了死亡的边缘。后来，婴儿的啼哭盖过了她的声音，整个世界只剩下婴儿清脆的啼哭。这真是一个奇迹。每个女人，都能用自己的肉体来创造这种奇迹，不是吗?我为之心醉。

　　做小姨半年后的一天，我一边洗着宝宝的尿布，一边望着正在奶孩子的姐姐，她是那么美丽而宁静。“姐，我想找个人。”我嗫嚅地说着自己的心愿。姐理解地一笑，但是我知道她误解了，我不仅仅是想要一个男人，更主要的是我想要一个孩子。

　　姐为什么不再拦我?原因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爸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姐姐不可能照顾我一生，与其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不如找个可靠的人相伴。这事，爸爸和姐姐偷偷背着我商量过好几次。

　　我开始了艰难的相亲历程。城市的、农村的、有学历的、没学历的、俊的、丑的……没有一个和我发展得顺利，有的，只是匆匆一面。

　　后来我才从其中一个相亲者嘴里听到原因，原来，每一次见面之后，听到对方对我满意了，我姐就会去和人说：“我妹身体不好，不能生孩子的。你可想清楚了。”他们全被吓走了。

　　现在想来，这是姐姐的一片苦心，她希望我能幸福到底，但当时我对姐姐又气又怨。

　　幸福婚姻

　　那段时间我和我姐的关系非常不好。在我们的冷战中，爸爸也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不得不齐心协力办好他的后事。

　　爸爸留下的财产，姐姐什么也没有要，说都留给我。我却并不感激，心里还想着，她还要房子做什么，她公婆那边有的是房子!她还要那些破破烂烂做什么?她拥有老公和孩子的欢声笑语。

　　姐姐说，你可以把爸爸妈妈的房子出租，这样多笔收入。我真的把其余的两间房出租了，只留一间自己住。少明是我的房客。他腿脚不灵便，他哥哥结了婚以后，嫂嫂嫌他碍眼，他干脆就出来住了。少明脸上总挂着阳光的微笑，即便是说这些不快乐的事情。

　　我们经常在一起说说话，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常帮他洗洗刷刷，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我打心眼里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下去。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我的病，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喜欢我。我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少明追问。因为我有病，先天性心脏病。随时可能死……沉默，谁也无力打破的沉默。

　　我们完全可以不要孩子，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几天之后，少明在客厅里拦住我说。

　　我们结婚了。姐姐找少明谈了一次话，谈完话之后，两个人的眼圈都是红的。谈话的内容是：“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千万不能让她怀孕。”

　　后来，小染总说我嫁给她爸委屈了，她说我那么漂亮，少明又是个残疾人，问我觉得亏不亏。我说，不亏不亏，和你爸爸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天使小染

　　孩子，是我和少明的雷区。所有的避孕措施都是他做的，为了我的身体，他甚至不让我吃避孕药。

　　可是少明结婚后，他家里突然对他的态度好了起来，婆婆总是偷偷地给我们送好吃的。感情热络时，婆婆催我们早点生个孩子，她说她愿意帮我们带。就像星星之火，我心里又不安分起来，不就是生孩子吗?

　　少明为我的牺牲这么大，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冒这个险?我偷偷做了一些手脚，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晨，我开始呕吐。

　　医生说我有了。我太高兴了，但是我谁也不能说，我得自己先守着这个秘密。

　　我沉浸在对孩子的无限向往中。我想，如果是个儿子，就叫小钢，是个女儿，就叫小染。小染，叫起来唇齿留香。我幻想我有一个女儿，她会长成一个正常健康的女人，顺顺利利地结婚生子。

　　姐姐发现我的秘密之后，像疯了一样，她觉得这是少明的阴谋。她哭着说，他想害你!他要么是想孩子，要么是想钱。现在他一步步地来……

　　我把姐姐推出门外。我说我的事情不要她管。姐姐哭着去找了少明，让我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

　　几天后，少明说带我到医院做检查，他和医生串通一气说孩子情况不好，不能要。我的孩子，在我的腹中只呆了一个月，就又飞上了天堂。

　　我悲痛欲绝，我和少明抱着头，哭了一个晚上。

　　几个月之后，少明在商场门口发现了纸箱里的小染，一个小小的弃婴。他把她从纸箱子里抱起来，再后来，我们搬了家，小染成了我们的女儿，我们像所有的三口之家一样幸福地生活着。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终于体谅到姐姐当年对我的良苦用心，我们又和好如初，成为最好的姐妹。

　　19年来，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小染整天妈妈妈妈地叫我，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染结婚生子，然后我帮她带孩子。小染至今还不知道我的病，在这个家里，在小染心中，我就是棵大树。

　　我明白，这是爱给我的顽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