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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彝应该是个新潮的中年女人,除了会熟练地用网络聊天外,她还懂得如何摆弄QQ空间,整理自己的心情日记,虽然年近40岁了,但她似乎比同龄人更注重精神追求。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她始终学无止境,这一路走来,事业上可谓是顺风顺水,唯独情感上不尽如人意。纠葛过,痛苦过,绝望过,现在总算是劫后余生,豁然开朗了。
错 过
开学了,大伙儿都争着想认识她,可她看上去又矮又小,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我心里捉摸着: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居然一点不会打扮自己,将来我一定要成为那个可以好好照顾她的人。 ——亚源的日记
故事得从1984年说起。
我、亚源、宏伟,都是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那时我们三个同在一所高中。我出身于教师世家,自从父亲被划成右派分子后,我们全家被下放到农村,顶着当年中考状元的名号,没进校之前,我已是全校皆知了。
那个年代的人上山下乡,是又红又专的一代,尖子生享有老师绝对的宠爱,骨子里固有的清高,让我只愿与同时稳居前三的宏伟为伍,而从心底里小瞧被我远远甩在身后的亚源。宏伟的父亲是当时的村支书,宏伟阳光上进,成绩优异,且极有人缘,唯有这般条件的男生才配得上我;而亚源家自办了一家砖厂,虽然人有点小帅,但油嘴滑舌,玩世不恭,还定了一桩经常被女生们私下拿来说事的娃娃亲,除了作文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当堂诵读之外,我实在对他没存什么好印象。
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女人永远不能主动,对宏伟的情有独钟成了一份关注,一种习惯,一段死心塌地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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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情往往与希望的方向背道而驰,不久,亚源变成了我的同桌,白眼是我对付他嬉皮笑脸的独门武器。每个假期结束时,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回校,不动声色地把一堆花生米、蚕豆之类好吃的偷偷塞进我的抽屉,在当时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农村,这些零食算是稀有物品了。还有一次我不知犯了什么错,语文老师罚我做千字检讨,我拗着不写,他却私下里替我写好了。
其实,亚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坏,随和,体贴,读得懂女孩子的心,只是我的眼里只有宏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虽然他的脸永远是冷冰冰的,不愿为我挤出一丝笑容。
两年后,我以551分的高分考上了湖北大学,而亚源落榜了。在当时,农村人能读中专已经是光宗耀祖了,可为了我,亚源横下一条心来复读,硬是在次年考进了我所在的学校,据说那年,他所有的志愿填报栏只有相同的四个字——湖北大学。
高中毕业后,我就失去了宏伟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也许是老天眷顾我想念他的心吧,终于给了我机会再遇见他,这才知道他一直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就在我的不远处。
害怕再次错过宏伟,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多年来埋藏于心底的爱,被他一口回绝之后,我灌了一整瓶白酒下肚,差点酒精过敏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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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那几日,亚源一步不离地守着我,因为被他捏得太紧,我的手心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粒。窗外秋日高照,属于阳光的温度一寸一寸融入我的身体,脑子里晃动的全是亚源的影子:那年费翔演唱会,他骑着老式自行车带我去看演出,在马路上偶遇了一群老外,居然赛起了车,我一路哼着歌,疯狂地尖叫着,风呼啸而过,我像只无忧无虑的鸟。还有一年,我生病了,无缘无故地头痛,需要好多钱来检查,听说血很值钱,他瞒着我去卖血,硬是凑足了治疗费……
突然想起了许多亚源的好,也许,找一个爱我的人不会那么辛苦吧。出院那天,我答应了亚源。
过 错
希望我死后,看到这本日记的人,一定要帮我把它转交给江之彝,让她知道我曾犯下的错。错过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宏伟的日记
在县城,亚源父母声名狼藉,我和亚源的交往理所当然遭到了家人的极力反对。我早他一年毕业,被分到地市学校教书,我父母提出,除非他能留在武汉工作,我们才能在一起。
原本,亚源也被分配到下面县里,他一个在武大念书的死党见他这些年追我追得太辛苦,慷慨地将宝贵的留汉指标跟他对调了,他留在汉阳一所新办的初级中学担任办公室主任。后来,他找了很多社会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调来了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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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来没有人如他这般在乎过我,我决心违背父母之命嫁给他,要弟弟借口学校查户口,把户口本骗了出来。
在武汉,我和亚源几乎是白手起家,两人工资加起来还不足200元,尽管省吃俭用,生活还是过得紧巴巴的。那时我带着快班,兼任班主任,班上有位学生家长见我没房住,主动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块地皮给我。选材料,盖房子,搞装修,我们俩顶着烈日,花了一整个暑假,总算是在平地上起了三层楼。亚源和单位领导的关系越拉越近,找机会转上教学岗位,收入水平有了很大的改观。1994年,儿子出世了,我以为日子可以这般平淡地流逝。
宏伟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再次失去了联系,他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虽然我已经嫁给了亚源,时时说服自己一心一意去爱他,可我的心并不怎么听话,像钉上钉的木板,没法从对宏伟的思念中挪开步子,日记里频繁出现的字眼,记忆中不断浮现的面孔,甚至连做梦喊着的名字,全都是宏伟。这些,亚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嘴上不说。
1999年,区里成立了一所改制学校,我被抽调过去,刚入新环境,压力的确很大,我全副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还逼着自己读了武大的在职研究生。皇天不负有心人,市优秀班主任,优秀青年教师,一系列的荣誉铺天盖地而来,我还被任命为国家奥赛的教练,这期间我很少回家陪亚源,只是不定期通几次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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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有些异于常态的行为,很晚才回家,电话老是关机,人也不在学校,问他,他总说是在陪校长应酬,为了维护他的颜面,我不好去跟校长核实,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出了问题。
没多久,我查到了亚源和校内一名离异的女实验员鬼混的证据,他矢口否认,说只是帮她修改毕业论文。这件事让我认定他身体里流着与他父亲同样风流的血液,从儿时建立起的自信大厦,一夜之间坍塌,过去可以爱得我死去活来的男人,变心竟然比讲课翻书还快。对此我并不想继续追究,只要他改,我愿意选择失忆。
万万没料到,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仿佛惊觉这些才是他向往已久的生活,邪恶的气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去,他喜欢上了去娱乐场所,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在一堆。我伤心至极,叫来了他的父母、最好的兄弟,可他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无数次的争吵后,我绝望了,整个人濒临崩溃,这才意识到他对我来说就是家,是值得用生命来捍卫的人。当着他的面,我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一个人本性再坏,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从死神手中逃离后,我决定放了亚源,也许当初决意嫁给他,注定就是一场错。
重 生
自从离婚之后,我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失落,有种强烈的预感在脑中盘旋:也许在下一条街的转角,或是下一个时点,就会遇上命中注定属于我的人。 ——江之彝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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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之后,我爱上了下网络围棋,也算是百无聊赖中的一种寄托,于是,我遇上同是围棋爱好者的路明。
路明长我8岁,是一名建筑工程设计师,前妻是高干子女,可想而知,以前他在家中的地位多么卑微。还记得初见面时,他在午后的阳光中走来,高瘦的个子,淡泊而宁静,我们专注地望着对方,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恋人。
秋天来了,爱情也来了,因为相信爱不会消失,我们俩的心没有躲闪对方。一次,我们带着儿子出门玩,回来的途中儿子累了,睡着了,当时天有点冷,空气里透着微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儿子身上,一路上,他始终托着儿子的头,这几处细节让我觉得他待儿子视同己出,那种好不是随便装得出来的,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更加懂得疼惜女人,这正是我选择路明的原因。
和路明步入婚姻殿堂,是我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在他面前,我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对我和儿子的呵护不只是出于责任的行为,更是用心的表现。正因为他爱我,所以婚后4年,我们的感情仍旧如同新婚燕尔般甜蜜;正因为他爱儿子,所以才会始终如一,耐心地教育着儿子,儿子以全区前20名的成绩考入重点初中。
有路明在,我不再觉得孤单,也不再无缘无故地情绪低落,想着与他的点点滴滴,那些共同累积的回忆,就会让我幸福得笑出声来。不管明天可以走多远,人生路还剩多长,我总是期待着时间再过得慢一点,路明就是拥有可以让幸福发光、仇恨化为白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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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月,高中同学聚会上,我、亚源、宏伟三人又重新坐到了一起。原来当年宏伟是喜欢我的,只是亚源追求我是众所周知的事,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说,我和亚源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因为不想横刀夺爱,之后宏伟不肯面对我表白,所以彻彻底底错过了我。而这么多年来,被我一口咬定是负心汉的亚源其实也是有苦难言,在他心里,始终有个死结,他以为我从来就没爱过他,无论他怎么对我好,都得不到我的心。内心的不安,忌妒的狂躁,爱情的辛苦,致使他以报复的方式推开了我。听到这儿,我的泪已是狂落不止……
聚会表演上,亚源临时创作了一首三句半,“本人名叫徐亚源,吃喝玩乐样样行,辜负了前妻江之彝,要命!”昔日同窗们哄堂大笑,我也破涕为笑,过去就像一团谜,终于呈现出了原本的清晰,现在的我,可以释怀了。
江之彝告诉我,是路明、亚源和宏伟三个人一同鼓励她把过去说出来的,“以前别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命运不济,可回头想想,还有谁比我更幸运的,能够同时拥有三个男人的爱与宽容?”
有些不幸只是表象,重要的是,即使生活充斥着欺骗,反复,无奈,希望却是永恒的,不变的,随时会降临。过去也许沉痛,但经历过的,终有一天会成为宝贵的记忆,成为生命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