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不用这样，这种东西我利用空闲时间就可以写出来了。”
      　　“叫你停下来写你就停下来写；没整块时间，不集中精力，怎么能把材料写好呢？要知道，这不但是你的事，这也是学校的事呢。”
      　　“那就请您把我的课重新安排一下了。”
      　　于是，李陕从那天下午一连两天半都没到学校去。星期五的下午，他随便在两页纸上写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带着又到村委会来了。一进大门，就看到薛彬正气急败坏地在办公室前来回走动，村长冯祥，会计郑百临，以及陆纯，都站在一旁望着薛彬。
      　　“你们说是谁这样缺德，整了黑材料捅到乡里，说咱们村根本就不够精神文明先进村的条件，要乡里取消咱村的先进资格。还说乡里要是不取消，他还要把材料投到县里，让县里来调查。弄得乡里也不敢再保留咱们村了。他妈的，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我要是查出他来，我，我整不死他。”薛彬说，边把目光灼灼地在几个人脸上巡视着。
      
      　　李陕这才明白滕之旭是怎样做的，并且真的成功了，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写什么材料了，心里不由一阵暗喜。但他还不得不把事情做一个最后的了结。他装作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径直走到薛彬面前。
      　　“薛书记。”他唤道。
      　　薛彬看到李陕，竟好似怪异他为什么到这来似的。
      　　“薛书记，实在对不起，这两天我一个同学结婚，去帮了两天忙，你让我写的材料还只开了一个头儿，不知道还来得及吗？要来得及，我今天连夜赶出来，明天一早就给你送来。”李陕说。
      　　薛彬像是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来了，却烦躁地一挥手。
      　　“写？还写个鬼？”薛彬说。
      　　“来不及了吗？那实在太对不起了。这点事情我都没做好，真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陆纯走过来。
      
      　　“李陕，不是来不及，是不需要再写了。因为……”
      　　“小陆。”薛彬突然喝止了陆纯。
      　　“要是不需要写了，那我就走了。”李陕说，转身要走。
      　　“李陕。”薛彬又叫道。
      　　“薛书记，你还有事吗？”李陕问道。
      
      　　“李陕，那天我对你说的咱村被评为精神文明先进村的事情你跟别人说过吗？”
      　　“说过。大家知道了都很高兴，都说薛书记领导得好，村委会领导得好呢。怎么，不该说吗？”
      　　“不，不。我只想知道你都对谁说了？”
      　　“对好多人都说过。至于这些人又对谁讲了就不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李陕出了村委会大院后，先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悄然一笑，同时把手伸入衣兜中，把薛彬给他的那份提纲和他写的材料开头一起攥成一团……
      　　日期：2012-03-0209:54:41
      
      　　3
      　　佟凌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气就阴上了，在坐了一个多小时汽车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快到陈湾村村口的时候，天气不但没有一点要晴的意思，还零星飘起雪花来。自从上一次来陈湾村后至今已有近三个月了，这期间，她和李陕只是凭借书信来往把各自的情况报告给对方。但是这次来陈湾村她并没有预先告诉给李陕；她要给他一个突然袭击，给他一个惊喜。
      
      　　她沿着村西大路向村里走着。路两边的原野一片白朗，秸秆已经运出，茬子也大部分刨下，只有一些残叶在风雪中发出飒飒声响。路基的树木也都脱净了叶子，瘦瘦的枝子兀兀地支岔着。路上不知是由于天气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很少见到行人，有一种清冷的感觉。她却由于一路匆匆走来，身上有些发热。她将颈上的围巾抖开，围巾两端从前面长长垂下，随着步子的起落起落着。
      
      　　她边走边盘算着怎样去找李陕。她是特意选择了这个日子来陈湾村的。这天是星期六，李陕肯定不上班，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她想象着他骤然见到自己该是怎样一种形态。他差不多在每一封信里都说想她想得不行，叫她快一些来，快一些来，现在见到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他高兴的样子简直像一个纯真的孩子。
      　　她远远看到那建在山岗上的学校，不由想起上次来与他相识、约会的情景，一股温馨的感觉如一脉暖流流过心间。她痴痴然有些陶醉了。
      　　雉鸡翎，跑马城，
      　　马城开，送兵来，
      　　你要谁？
      
      　　……
      　　一段快乐的歌谣在不远处响起。佟凌这才注意到已经来到了村口。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在路北一家院门旁的一棵大杨树下边唱着歌谣边蹦跳着做游戏。那棵杨树树干又高又粗又直，树冠呈蘑菇状，中间一个树岔上有一个被风吹得歪斜了的喜鹊窝。天气虽然又冷又在下雪，那些孩子却玩得尽情尽兴，一张张小脸红扑扑的。只有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儿靠着墙静静地站在一边，双手插进衣袖抱在胸前，肩微微耸着，脖子微微缩着，脸色惨白，然而一双眼睛却直直盯视着那些做游戏的伙伴们，嘴上无声地笑着。佟凌觉得另一个人的童年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一热，眼里就涌满了泪水，嘴角却现出轻淡的微笑。
      
      　　她继续往村里走去。
      　　——我自然要先到姑姑家去，可是该怎样让李陕知道我来了呢？是让立新去送个信儿，还是自己直接到他家去找他？
      　　她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竟然就看到了李陕。李陕正站在前面不远处那条通往学校的胡同口儿，虽然是背对着她，她还是从那所深刻记忆着的身形和背影一下就认出他来。在他身边还放着一辆自行车，前轮已拐入胡同里。但那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对面还站着一个个子不高却匀称秀气的女子，两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今天是星期六，他怎么还要去上班？可是正好，正可以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于是她没有打招呼，并且尽量放轻步子，想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再来一声喝喊，吓他一跳。她渐渐接近李陕；他因为背对着她没有觉察。只是那女子正面对着她，应该看到了她，可她注意到那女子的目光似乎全部倾注在李陕身上，或者说倾注在李陕的脸上，对她竟是视而无睹。
      　　“三哥，你……”那女子说。
      　　“陈涓，涓子妹妹，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我，实在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李陕说。
      　　“为什么？嫌我长得太丑，配不上你？还是嫌我书念得少，文化水平低？还是看出我有什么你不能容忍的缺点？”那女子说。
      　　“不，都不是，都不是。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好姑娘，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好姑娘，只是，只是我已经有了女朋友，而她又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去爱，也就不得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了。”李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