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个没人的时候把事情对她说了，她听后竟一下就火了，说学生家长是无中生有，还说我故意刁难她。随后她还翻出两张收据，说她买的东西绝不是那个价钱，收的钱基本都用了，剩也就剩个十几元钱，退学生实在太零太散，就做了班费。我一看收据，与她说的是一样，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她讨了收据，拿给快活三叔和小猴子看。两人不看还好，一看立时就火冒三丈，说刘琳肯定是搞了鬼。其后两个人拿着收据又去了县城，按着章子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卖文具的店铺，三盘两盘就得到了真实情况，原来是刘琳叫店铺老板那样开的收据，实际上她只花了收据上五分之二的钱就买到了那些用品。我听两个人把情况一说，也一下气坏了。我以前虽然有些疑问，却没想到刘琳竟然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第一她同我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她在损坏自己名誉的时候也损坏了我的名誉；第二她是在教陈湾村的孩子读书，这样的老师来教孩子能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呢？陈湾村已然是这个样子，如果孩子们再被教坏，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因为这些我也必须把情况向刘琳问个清楚。于是我就再次找到刘琳……”
      
      　　“那刘琳承认了吗？”
      　　“她没有办法不承认了。可是她又编出新的理由，说把钱搞丢了。我说那你开出这样的发票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就狡辩说是买东西之前搞丢的，买东西的钱不够她还垫了钱，而正因为钱丢了她才让店铺老板在收据上多开了钱。真是人无耻也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就说即使把钱搞丢了，也要拿自己的钱归还学生，也不该弄虚作假虚开收据。她就说她每月的工资还不够她花的，拿不出钱来。我说一个当老师的这样做还有什么资格教学生呢？她就气急败坏地骂我是伪君子。我就把这事对梁校长讲了。”
      
      　　“梁校长怎么处理的呢？”
      　　“处理？他倒是找了刘琳，可刘琳就是死活不肯还，他也就没招了，还劝我不要再管。后来我才知道，乡里许乡长是刘琳的表叔，梁校长也许怕得罪许乡长，不敢管。你说可气不可气？”
      　　“真想不到刘琳竟是这样一个人。”
      　　日期：2012-03-06　19:11:04
      　　李陕不再说什么，只是气愤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气息带着震颤，握着饮料罐的手每一根手指都定定把紧，似扼住什么东西，并且在不断地增强着力量。佟凌能够体味得到他此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可是她该对他说些什么呢？只有劝一劝他了。
      
      　　“这种现象太多了，想起来也真让人气愤，但是我们哪里管得了呢？硬要去管，不但白白惹得许多气许多烦恼，还要得罪许多人。我看咱们自己只要行得端走得正就可以了，别人的事，能管，管一管；不能管，就不要管了。”她说。
      　　“我真想把这事反应给乡教育办或县教育局去，我就不信乡里县里也都不管。只是想到刘琳还是一个姑娘家，事情要是传开了，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呢？就没那样做。可事情要是不解决，那影响也太坏了。学生家长会把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看成个什么呢？而学生们又会跟我们学到什么呢？一个恶劣的影响很可能就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他说。
      
      　　“不要想得太多了。在这世上有多少人利用职权巧取豪夺，贪污腐败，即使像刘琳这种黑学生的教师，也不会太少。这要是都去烦恼烦恼得过来吗？”
      　　“我当然不会不自量力地刻意去探寻这些事情，去为这些事情自寻烦恼，因为我没有力量去制止这些事情，而这也不是我的职业。可是，如果我对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也装做看不见，心里还真是受不了，想一想也要把人气死。”
      　　李陕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他将手中的饮料罐翻来翻去扭转着，忽然一用力，啪的一声，那饮料罐一下被捏扁了，里面剩余的汁液猛地从罐口喷溅出来。他把那饮料罐狠狠摔在草地上，然后张着嘴巴剧烈喘息着。良久才渐趋平缓，又沉入焦躁的思虑中。
      　　“你的心地真是太纯洁太正直了。”佟凌说，一只手不觉握住李陕的手。
      　　李陕却似乎没有感觉，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苦恼和思虑中。
      
      　　“这事情该怎么办啊？这样的事影响也太坏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消除这影响，哪怕把这影响减缩到最小也好。”他喃喃地说。
      　　“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你总不能到刘琳手里夺了钱去还给学生。你总不能自己拿钱去替刘琳还吧？”佟凌说。
      　　“什么，自己拿钱？”
      　　李陕的眼睛闪了一下，那神情就好像一个人漂浮在茫茫大海中忽然看到一根浮木。佟凌的心中却不由紧缩了一下。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看来我只有自己拿钱去替刘琳还给学生了。”李陕说，不但长出了一口气，脸上还显出笑容来。
      
      　　“你真能想啊？不是在开玩笑吧？”佟凌说。
      　　“不，我是认真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陕说。
      　　“你就是在开玩笑。你以为你替刘琳把钱还了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以为她就会感动，就会改过？她要是鬼迷心窍，死不改悔，再以什么名义乱收学生的钱你怎么办，难道不成你再替她还吗？你一个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有一百多块钱工资，还不会按时给，你哪里有那么多钱去替她堵窟窿？”佟凌说。
      　　“若是不给她机会，她本来能够悔改的，却可能一辈子都要错下去的。”李陕说。
      　　佟凌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你呀，真是一幅菩萨心肠。”她只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
      
      　　李陕的手一下翻转过来握住佟凌的手，脸上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这么说你赞成了？”
      　　“试试吧。但愿你这番心意能够得到回报。……只顾了说话了，东西都还没吃完，来，咱们接着比赛。”
      　　“好了。”
      　　日期：2012-03-06　21:25:45
      　　他们风扫残云一般把带来的食物都消灭掉。两人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散落的食品袋、饮料罐，两人对视着笑起来。可笑着笑着，李陕的笑容便凝结住了，嘴巴欲开欲合，那目光又注水一般朝佟凌脸上倾泻过来。佟凌也不由收住笑容，心里又砰然跳动，身上也到处不得劲儿起来。她强撑一会儿，便弯腰将那些杂物仔细地收拢起来装入一个塑料袋中，紧紧系好，起身塞进身后崖壁上的一道石缝中。可是一回过身来，李陕那俊美纯净的面庞又犹如朗月一般在她的面前照耀着了，并且感到他的气息热热地拂过来，像一只暖暖的软软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李陕，你怎么……”佟凌挣扎着说。
      　　李陕有如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她。
      　　“李陕……”她又轻声唤道。
      　　李陕终于活动了，伸出双手分别拂在她的两个肩头。
      　　“佟凌，我们相识了这么久，感觉到你真是个少有的好女子，不但貌似天仙般的美丽，心地也天使一样美好。我觉得我这一生再也不能没有你，我现在以我生命的名义正式向你求婚，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明确答复。”他说，神情愈显激动，满眼期待。
      
      　　佟凌的心中猛地跳动了几下。她虽然与李陕相处这么长时间了，相处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但是他现在这样明了这样坦白地公开求婚还是让她顿然失措。这似乎正是她所希望所期盼的啊。她望着他，一声肯定的答复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一道暗影从她记忆深处飘忽而出。她的心一下又缩紧了。她迟疑着好久说不出话来。她再一次陷入泥淖中，也只有再一次跋涉、挣扎，那般艰难，那般滞重。
      
      　　——我这是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
      　　……她似乎凝聚了全身力量才把那影子赶走。她周身的血液逐渐加快，竟至如激流般翻滚沸腾了。她被激扬着。她被鼓荡着。她终于不能控制自己了。她勇敢地向前迈了一步。她两眼直视着他。她急促地呼吸着。风将她的裙子抖抖吹动。
      　　“好，李陕，我的哥哥，我告诉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个男子。我爱你，喜欢你，愿意做你永远的朋友和恋人，也愿意做你的妻子，与你相守一生，同甘共苦，永不分离。”她终于说道。
      　　一阵静默。
      　　又一阵静默。
      
      　　李陕无声地望着佟凌。
      　　佟凌无声地望着李陕。
      　　他们相互无声地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