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你现在是不是就到家里去？”
      　　“现在就去。”
      
      　　“那我就先用车子把你送去，然后再去买菜也来得及。”
      　　“嗯……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哦，有什么事？”
      　　“咱们边走边说吧。”
      　　李陕把佟凌买的东西挂在车把上，推着车子与她并排往回走，走得很慢。佟凌一时只是低头走着，不说话，他就静静等待着。自行车车轮随着走动嗒嗒嗒响着。
      
      　　“李陕，我姑帮我在陈屿承包的采石场问下了活儿，陈屿说还没有会计，让我干。你看我去还是不去？”她终于说道。
      　　“陈屿怎么一下子就给你安排了这样一个职务？我知道你很想找一份工作，而会计工作无疑挺适合你的。只是陈屿这人……”他说。
      　　“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吧？或者，你是不是对陈屿有些偏见？他用我，也许是看我姑父我姑姑的面子？也许是看我干这工作比较合适？”
      　　“陈屿的宗族观念并不强，而他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啊。不过我不反对你到那里去上班，只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才好。”
      　　“你放心吧。我想在最后拿定主意之前去采石场看一看，如果确实可以，我明天就回家，准备一下，过两三天就来。”
      
      　　“那好，等吃过中饭就去。”
      　　“不，我想现在就去，还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可是，我还得去买菜呢。”
      　　“我说不要买就不要买了吗。”
      　　“这怎么可以？你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到家里去吃饭，不像点样儿哪行？你姑姑本来就瞧不起我，她要是知道了，不更要说长道短的？”
      
      　　“我不是有嘴吗？这点谎还是会撒的。我们一起去采石场呢，可以委婉地提示一下陈屿，让他不要对我动什么心思了。”
      　　“那，好吧，我用车子带你去。你的这些东西就先放在曹奶奶那里寄存一下，回来的时候再取。”
      　　于是他们返回到曹家奶奶小卖部前，把刚买的东西寄存下，就朝北山走去。
      　　日期：2012-03-05　19:22:15
      　　通往北山的路口就在曹家奶奶小卖铺的东侧，转入路口，道路从一片平展的田间穿过，过了河不远就到了北山脚下；由于车碾马踏，常年失修，路面狭窄而不平，骑车走在上面颠簸得很厉害。这北山形状与村子前面的松树岗子高度相仿，只是更长一些。北山上到处都长满了槐树，此时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宛如一片白云落在山上，浓郁的槐花香蓬蓬弥漫，直若一个“冲天香阵”。
      
      　　他们来到北山下，又有一条横向的道路出现在眼前，这条道路从东面伸展而来沿山脚向西而去，与他们走来的道路形成丁字形。他们沿道路东折，却更加不好走。佟凌从车后座跳下来，说什么也不再坐了；李陕也就下了车。他们一起往前走着。在这里虽然还看不见采石场，但已经能够听到采石场里碎石机隆隆的运转声。碎石机的轰响与槐花的香气搅在一起，使声音有了味道，也使花香有了声音，只是都显得好嘈杂的。佟凌望着满山的槐花，眼睛里满是新奇，满是喜悦。
      
      　　“这里的槐花可真多，开起花来竟把山体遮了个严严实实。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槐花，好香，好美，什么时候进到林子里去看一看，一定会更美。”她说。
      　　“是好美，不过这林子里还是不要去，否则会把你这种美好的印象破坏的。”李陕说。
      　　“为什么？”
      　　“自从不允许耕地里建坟后，村里再死了人基本上都是往这山上埋的。不过你要看槐花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咱们那次看到过的村东的河滩上，那里土质更肥沃，水分更充足，所以槐树长得更好，槐花也开得更繁盛。等啥时候咱们一起去好了。”
      　　“好，一定要去。”
      　　他们距离采石场更近了，都已经能够看到采石场那高高的青蓝色的石壁了。这时两台大型胶轮拖拉机满载石块儿由采石场方向开来，车后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尘，那烟尘迅速膨胀，如一条黄龙闪转腾挪着。他们连忙往旁边躲闪开，但还是都被裹了进去，他们只好尽力屏住呼吸。好一会烟尘才散开，两个人都不由扑着头脸和衣服。
      
      　　“李陕，这些石料要运往哪里？”
      　　“先运到火车站，再由火车运往别处。这条路往西就会与通往小林庄的道路会合，直通火车站。”
      　　他们又往前走不多远也就来到采石场下。放好自行车，登上一道斜坡，走入采石场。不但机器声更响了，并且又增添了许多别的声音：有的工人在石壁上打炮眼，于是就有了铁锤砸击钢钎的叮当声；有的工人在将一块块大石头由高处往低处翻，于是就有了一声声的吆喝和石头坠落的轰鸣；有的工人在用推车把未加工的石头运往碎石机旁，于是就有了车轮碾动和车子翻倒的声音；有的工人在把加工好的石料倒向大堆，于是就有了铁锹铁锸撮动石料的哗哗声。由于天气热活计重，工人们尽管穿得很少，一个个还是汗流浃背，汗水将扑满石粉的面孔和身体冲出一道道印子，恰像一幅幅奇异的现代派绘画。
      
      　　“这里倒是挺热闹的。”佟凌说。
      　　“是吵得厉害。你怕是要好一阵子才能适应。”李陕说。
      　　“陈屿在哪儿呢？”
      　　李陕把采石场巡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看场子的人居住的小房子上。
      　　“也许在那个小房子里吧？”他说。
      　　日期：2012-03-05　22:26:08
      
      　　然而这时陈屿从小房子的东侧出现了，后面还急急地跟着陈涓。陈涓刚才还在村子同李陕相遇，竟然这样快就先他们一步到场子里来了。李陕刚要呼唤陈屿，陈屿却一转身进了那座小房子里，陈涓也跟了进去：都没有看到他们。他们走到那座房子前，正要进去，却听得里面传出那兄妹两个的对话声。
      　　“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用我来管账，我听妈说了，你想要立新的表姐、那个叫佟凌的来场里当会计。”是陈涓的声音。
      　　“是啊。你在场子里监督一下就可以了，你才初中毕业，当会计哪里当得了呢？”是陈屿的声音。
      　　“那佟凌才毕业一年多，虽然是读了高中，也不一定干得了，误不了也要搞个乱马糟糟的。看到时候你怎么办？”
      　　“她念了那么多年书，会计那点事一学就会，不会误事。”
      　　“咱们跟她一点都不熟，不知她人品怎么样？让她干，你就放心？”
      
      　　“错不了。哎呀，你别再烦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哥，我不许你用她，我看见她就不顺眼。”
      　　“这场子是我包的，我想用谁就用谁。你看着不顺眼你可以走吗。”
      　　“你，你个臭狗屎。为了外人，你连自己家里人都往外赶，看我不告诉妈去。”
      　　陈涓哭着跑了出来，并且正冲着李陕和佟凌跑来。他们俩想避开已经来不及，陈涓已经看见他们。陈涓望着他们愣怔一下，用衣袖揩了一下脸，低头从他们面前跑过，一直跑下山去。李陕看见佟凌脸色有些发白，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佟凌，看清这种形势了吗？你还没来上班，就已经得罪下人了。”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