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柳下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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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答应了?”
李陕无言地点了一点头。
“只要你答应,她那边我想不会有问题。”佟凌说。
“那你就看着办吧。”李陕说。
“好,我这两天就想办法跟她说说,然后找个时间你们还是正式谈一谈吧。”
李陕没有应答,将目光扭向一旁默然地朝远望着。
“李陕哥,那我走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佟凌说。
李陕依然没有应答,依然将目光默然地朝远望着。他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响开去,终至消失,还是不肯转过头来。
这时,从北山山梁上传来一阵放羊汉高亢而悠慢的歌唱:
青青的山上流下一条清清的水
清清的水绕着山根根不肯离去
山上的树枝枝牵着水边边的草
水边边的草儿拉住山崖崖的脚
青青的山在水中投了一道道影儿
水里的青蛙哥哥哥哥叫不停……
《信天游》不只是陕北人的专利。在这歌声中,李陕看到一个穿着红花衫子的小女孩儿从远远的田野处出现,轻盈地朝他走来,两只羊角辫翘翘的,颤颤的。那女孩儿不停地走啊走啊,可是却怎么也走不到近前来,似乎连距离都没有拉近一些。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看时,哪里又有什么女孩儿?只有空荡荡的田野乌泱泱地黄着,青虚虚地绿着。他猛地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日期:2012-03-18 15:21:49
2
佟凌吃过早饭后就同陈涓一起到采石场来了。
自从与陈屿结婚以来,佟凌几乎就没再到采石场来过。她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她没有想过,恐怕就是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是采石场活计累吧,又哪里累到她身上,不但她累不着,陈屿、陈涓谁又累到过呢?受累的自然是那些雇来的工人们;再者,如果真要到了那个份儿上,她什么时候怕过受累?其实在家里去莳弄田里的庄稼还真是累得多。说是采石场脏吧,又怎么脏着她了呢,不但她脏不着,陈屿、陈涓哪一个不是整日干干净净、刮刮挺挺的?吃尘吃土的自然也是那些工人们。那么是不是为了躲避陈屿呢?别人要躲陈屿还躲得了,她怎么躲得开呢?陈屿是她的丈夫,白天躲开了,晚上不还得睡在一起吗?即使有这方面的因素,也只是减少与陈屿在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从她与陈屿之间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采石场的财物帐目就都由陈涓管理,陈涓虽然只读过初中,可做起这些来还是显得很轻松的。对于她不到采石场来,陈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至今没有说;陈涓也没说过什么,还劝她连田里的活儿也不要去做,那点活儿随时调两个工人来也就做了。她今天到这里来是出于特殊情况不能不来。
昨天下午,陈屿的舅舅派人来给婆婆送信,说陈屿的表弟过几天结婚,要婆婆提前去。婆婆一听就慌了,一边找衣服一边喊人把陈屿从采石场叫回来,当下就让陈屿用摩托车带着前往舅舅家去了。那时佟凌还在田里没回来,陈屿在出村前又跑到田里对她交代道,这几天采石场里很忙,自己去舅舅家要两三天才能回来,陈涓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让她这几天也到采石场去帮着照看一下。所以这天一早她就同陈涓到场子里来了。
虽然好长时间没有来了,采石场并没有多少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那石崖往里推进了一些,使场子的作业区和堆料区宽绰了一点。说到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是场子里招来的工人了,这也即是说,原来的老工人虽然并没有减少几个,却又招来了好多新工人,既有附近的,也有从远处来的。这说明石料的销量越来越好了。
为场子打更的还是那个老头儿。佟凌早已知道这个孤身老人是薛彬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开了这个采石场之后就在这儿打更,前前后后也有好几年了,承包者换了几个,可没谁想过要替换这个年纪已经很大身体也已经很衰弱的老人,不知道是看在薛彬的情面上,还是出于同情心。反正采石场也没什么可偷可抢的,碎石机太重,钢钎大锤烂推车又都不值几个钱,再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了。佟凌和陈涓走进采石场的时候,有两个工人正赤裸着上身在那间打更的小屋旁边一座简易的锻铁炉上捻钢钎,大锤小锤叮叮当当在铁砧上响个不停。打更老人则在一边收拾着杂物,颤颤巍巍,气喘嘘嘘。
“二伯,您好。”佟凌跟老人打招呼道。
老人闻声抬起头来,觑眼对她看了半天,才醒悟似地笑起来。
“哦,这不是陈屿大侄儿屋里的大侄儿媳妇吗?你可好久没到场子里来了,是不是在家生小孩儿来?”老人问道。
佟凌立时感到脸上一阵热烘烘的。但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急。二伯,您的身体还好吧?”她说。
“不行了,老了,一天不如一天了,任啥也干不动了。这也就是小屿你们看着我可怜还让我在这打更,错一错也不会再要我呀。”老人说。
“那里啊,这里还多亏了您照看着呢。”佟凌说。
“二伯呀,您不要多想,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了呢,您就进屋躺着,看房梁上蜘蛛结网。我哥说了,要是您动不得的时候,我们就雇个人伺候您;再说句您也许不喜欢听的话,等您去给阎王爷当差那一天,我们一定答对得您老人家欢欢喜喜地上路。”陈涓说。
“哈哈哈哈,看我们涓儿这张嘴哟,好似八哥子。你说这话我若听着不熨贴,那我就是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了。年老了,不但没个子女儿孙,连个十近九靠的亲戚也没有,整天想的也就是这件事了,你这一说我这心里就塌实了。哈哈哈哈……”老人喜兴地说。
日期:2012-03-18 17:15:23
佟凌和陈涓又走到那个锻铁炉旁。炉里的焦碳火烧得正旺,红艳红艳的,几根钢钎还插在火里烧着,那两个工人正在合力锤打着一根钢钎,握钢钎的一个拿了一柄小锤,另一个握了一柄大锤,小锤前前后后地指点,大锤就跟着小锤前前后后地锤打着,轻一下,重一下,叮叮当当,很是有节奏。锤打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握小锤的工人就将变黑了的钢钎放入一只盛了半下水的铁桶里蘸着,先轻浅地蘸两下,就完全放进去,那桶中就嗞嗞的氤氲出一团白白雾气。两个工人这才一起抬起头来望着佟凌和陈涓一笑,然后各自用肩上搭着的一条黑乌的毛巾在脸上身上擦了一顿,就拿起另一根一头烧得红红的钢钎又开始锤打起来。佟凌和陈涓在炉边又看了一阵。
“嫂子,你先在这边歇一下,我到里边看看。”陈涓说。
“我好久没来了,咱们一起看看。”佟凌说。
于是她和陈涓就一同往场里走去。因为是按方记工,工人们来得都很早,一来就各就各位干起来,用不着再支配。一切都还那么井井有条,又不乏一种热闹气氛。佟凌由衷地感到陈屿确实像李陕说得那样有着很强的管理才能,只是……她的心中一时间又拂过一道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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