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石场上一年承包结束将进行新的一年承包之前，她曾劝过陈屿不要再承包了，倒不是她不支持陈屿继续做自己的事业，而是觉得陈屿实在心术不正，尤其不该再与薛彬这种人搅在一起。可是陈屿不肯听她的，不但要继续承包，还有恃无恐做出了一些很不该做的事情。陈屿在交承包费的时候，又少给了村里几千块钱。佟凌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采石场这一年效益很好，就是交足了承包费还能赚二十来万；再说这采石场是村上的，全村人都有一份儿，咱赚了钱本应该多交一些，让全村人也都能得到利益。陈屿笑着说，你真是太天真了，咱就是把赚得的钱都交给村里，村民也别想得到一分钱好处。你没看到薛彬整日不是这个由头就是那个由头去吃呀喝呀，更别说通过各种手段私吞的。对大家要说有好处那就只有一个，就是村里钱多了，薛彬捞足了，也许就不会巧立名目跟各家乱收钱了。佟凌说，也许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可咱们管不了别人，自己可要做得端，行得正。陈屿说，现在社会上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要规规矩矩地做正人君子只好去喝西北风了。最后陈屿不但少给了村里承包费，还继续承包了采石场。薛彬气得干瞪眼却不敢不让陈屿承包，还得做主让人为陈屿签了三年的承包合同。佟凌知道，薛彬即使在表面上不敢把陈屿怎样，内心里不定怎样嫉恨着陈屿，只要有机会就会报复的。陈屿做事不计后果，走得是一条险路。
      
      　　——如果说陈屿确实还有一些才能，那么这才能并没得到正确的发挥，或者说这才能大部分使得不是地方。如果把陈屿与李陕相比……嗨，我怎么混比呀？
      　　佟凌很恼怒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起李陕。可是人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想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觉得不该想就可以不想的。她打断了自己将陈屿与李陕作比，却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与李陕见面的情景，想起了自己对李陕的劝解和承诺，也就不由得转过头去看陈涓。陈涓正一边轻声哼着一首流行歌曲的调子一边轻盈地走着，两只眼睛还不住地巡视着场子。这个陈涓啊，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情形近来还真不多，时常心事重重，一天一天地不说一句话。佟凌当然知道陈涓的心事是什么，可是她与李陕见面已经十几天了，主动对李陕提出来的事情却对陈涓连个影信也还没透露过，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机会，有几次她看到机会确实想对陈涓说了，可临了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她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了。
      　　日期：2012-03-18　20:11:40
      　　她拿定了主意，心中似乎轻松一些，又似乎变得更加阴郁。
      　　她们走到了碎石机旁，陈立新操作机器比以前娴熟了许多，竟然还带起了徒弟，只是衣服上身上到处都是油迹。
      　　“表姐”。立新看到佟凌亲热地叫了一声。
      
      　　她只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她们继续往前走，来到运料区一个三十来岁男子跟前。
      　　“韩师傅，炸药和导火索都还够用吧？……哦，你还没见过，这是我嫂子。”陈涓对那男子说道。
      　　“都还够用。……你嫂子，也就是咱陈场长的夫人吧？只听人说起过，还没见过面。老板娘，我叫韩辉均，以后还请你多多照应。”那人说。
      　　“嫂子，韩师傅是两个月前才来的，对咱场子里的事情都很在行。他一来我哥就让他当了副场长兼技术员。我们有不明白的事都要向他请教呢。”陈涓说。
      　　“哪里。我们跟陈场长跟你学到的才多。”韩辉均说。
      
      　　“韩师傅，您多费心了。不过，以后不要叫我什么老板娘，叫佟凌就行了。”佟凌说。
      　　“那，那怎么行？”韩辉均说。
      　　佟凌没再与韩辉均说什么，就同陈涓转身往别处走，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议论她们了。
      　　“真是少见的两个大美人，就是一个厉害得出格，一个又这么冷冰冰的，都是让人亲近不起的。”一个人在悄声地说。
      　　“你个要死的，闭上你的烂嘴巴。”这是韩辉均在呵斥。
      
      　　佟凌和陈涓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没说话，也没回头去看。
      　　佟凌和陈涓继续往前走，径直走到场子的最前端，在一块由废石渣子垫成的空地上停下来。
      　　“嫂子，这场子里的人都说我厉害，我真的就那么厉害吗？”陈涓说。
      　　佟凌笑了一笑。随之心里一动，觉得现在正可以把话题往李陕身上引了。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多面的，就说你吧，厉害不厉害可要分对谁了，对一般人你不能说不厉害，有时候得理不让人，有时候就是没理也要搅三分儿，这可不就是厉害吗？可是……可是在家里你对妈妈，对你哥，对我，你都很好，很通情达理啊。再有，就是在外面对自己喜欢或者值得尊敬的人，比如说一些善良或有威望的长辈呀，那些彼此投缘有好感的，那些喜欢亲近的，或者有感情的，你也不会那么厉害吧？比如说对李陕，你会厉害吗？”她说。
      
      　　陈涓立时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红红的圆圆的一轮，像一朵盛开的蜀葵，半晌合不拢。
      　　“怎么，说到你心里去了？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李陕，甚至可以说很痴心，也许是因为我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致使你的感情还一直没有着落，实在很令人惋惜。当然，我当初也很喜欢他，如果不是后来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我是不会退出的，当然你尽可与我公平竞争。可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几个月来已经有好多人上门给他提亲了，这么优秀的男子我可不想让别的女子得到，只是这么多日子来你怎么就不再抓紧呢？一旦哪个女子打动他的心，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是不是不再喜欢他了？”佟凌说。
      
      　　陈涓的脸色由羞红立时转为了急切，继而又显出了无奈，一双手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的，然后拳在胸前，一会儿这只手握握那只手，一会儿那只手又握握这只手，嘴巴也张开合拢，合拢又张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嫂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又不拿我当外人，把心里的话都跟我讲了。我哥对你做的事情确实很不光彩，实在对不起你，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份儿上还请你想开一些。至于说到李陕，不瞒你说，也不怕你笑话，打从懂事的时候起，我就开始对他有好感，随着年龄一天天见大，对他的好感也就一天天增加，竟至发展到一天看不到就想，好想好想的那种。我知道我这是陷入了爱情的旋涡，我不但不想从里边出来，竟还沉迷其间。我曾努力靠近他，向他讨好，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对我的努力没有一点反应，我整个一个剃头担子一头热，整个一个单相思。后来，你也是看到了的，我实在忍不住就跑到他上班的路上把他拦住，直接向他表白，却遭到了他的拒绝。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已经跟他处上了。当我知道后，我对你真是又羡慕又嫉妒，甚至还那么不懂事地迁怒于你，以为若不是你跟他好了，他就不会拒绝我了。其实后来我想过，那时候就是你跟他还没处上，我也不一定能成功。在你跟我哥结婚之后，我曾经又找过他几次，唉……我现在对他已经死心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再使劲，而另一个人不动心，也是空的。”陈涓说着，那眼里就渐渐汪起了泪水，那泪水一圈一圈转着，随即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日期：2012-03-19　10:56:09
      　　“我的痴心妹妹哟。……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样子我可欣赏不来。你没听人常说‘好事多磨’吗？你可不能泄气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除非是你已经不再爱他。”佟凌说。
      　　“爱，怎么就不爱呢？只是……”
      　　“只要爱并且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比如说我和李陕之间这样，就要想办法去争取。好吧，我就帮你一把吧。”
      　　“你帮我？怎么帮？再说，你舍得？”
      　　佟凌苦笑了一下，正要再说下去，这时忽然响起了急切的哨子声。她循声看去，只见韩辉均正一边吹着哨子一边摇着一面小红旗。场子里的工人正四散撤离。
      　　“要放炮了，咱们到那边山上去躲躲吧。”陈涓说。
      　　两个人于是走下那片空地，沿着道路往东走到一片斜坡上的松树林间停住，在一块裸露的山石上坐下。陈涓立时又急切地望着佟凌，可佟凌并没着急接着适才的话往下说，陈涓不好催促，一个劲儿地搓着双手，又从地上扯下一枝石竹花，送到鼻子前嗅了嗅，也不知感觉到香气没有。佟凌暗自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