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棒了。想不到你站在讲台上，那么萧洒，那么神气，课也讲的那么好。那天听你范读《呼兰河传》那一段就好想看你讲课的样子，没敢，今天终于看到了，好帅，好酷，好有风采。”她说。
      　　“如果不是这样，那你以为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他问道。
      　　她想了一想，又笑了。
      　　“就该是这么一副样子；再想不出还能会是别的什么样子了。……哎，对了，有人说我也像个老师呢，不知道真到讲台上会是怎么样？”
      
      　　“那何不现在就体验一下。”
      　　“现在？”
      　　“好比这就是教室，我是学生，你就是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准备讲课。”
      　　“可我讲什么呢？”
      　　“没有备课，自然要拣最熟悉的。喏，这是教材，看一看。”
      　　他将自己的语文教科书递给她。
      　　“课堂上的规矩，听课的要坐着，讲课的站着。佟老师，您请。”他把手向外一指说。
      
      　　她也就站起来，他则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去。她拿着那教科书翻了一下，书页按着原来的折痕一下又翻到鲁迅的那篇《社戏》上。
      　　“好吧，我就也讲《社戏》。现在就开始了。……嗯，同学们，坐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她说。
      　　他把身子往挺直里坐了坐。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好半天才忍住。
      　　“……《社戏》这篇作品是作者根据自己少年时候的生活经历写成的，带有明显的记实性和回忆色彩，在选材、构思和描写上都非常有特色，同时文章写得文词精美，情感含蓄而意味深长，充满了温馨，也充满了叹惋，在选材、构思和描写上都非常有特色，是大家作文的一个非常好的范本，相信我们学过之后会从中吸取很多有益的东西。……哎呀，不行，不行，太古板了，也太空泛了。”她说。
      
      　　他却已情绪激越地站起身，鼓着掌向她走过来。
      　　“说你像老师绝对不错。你不但像个老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还会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呢。哎，真的，以后你若真成了我们陈湾村的人，我一定跟梁校长建议让你到学校来，所谓的‘内举不比亲’吗。”他说，有些诡秘地笑着。
      　　“好坏。可你能拿得准梁校长会同意？”她说。
      　　听她这一问，他的脸色立时阴暗下来。
      　　“梁校长那里，我想没问题，只怕村上那一关难过。”他说。
      
      　　“村上？学校里的事情跟村上有什么关系？”
      　　“虽说按规定农村村办学校用人由村里与学校协商安排，可多半是村里说了算。这样一来，村干部要是正直、有责任心，就会从村里选拔最优秀最有能力的人来任教，可往往是另外一种形态，不是用人唯亲，就是用人唯礼。像这村上的干部吧，村长冯祥只是个傀儡，性子软弱，胆小怕事，又没有什么能力，村上一切都是支书薛彬说了算。可薛彬又是怎样的人呢？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心胸狭窄，又自以为是，独断专横。自从他当上支书以后，除了利用手中权利为自己捞取好处外，根本就没为村里为乡亲做过什么有益的事情；你若找他办事，不送礼，不请客，或不给好处，他是不会为你办的，即使这事对村里对大家都有益处；相反，他若得了好处，什么有违天理良心的事也会干。”
      
      　　“这干部选举到处都存在问题。”
      　　“可不吗，所以也就有很多不合格的人甚至很坏的人占据在干部的位子上。如果是一般人这样坏影响还有限，可是当了干部的这些人一影响就影响一大片，不但一处一处人民的利益受到损害，也促使一种不正常的社会风气形成，泛滥。”
      　　“那么就是因为这个，你便只愿意做一个教师了？”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怕只有学校还是一方净土。”
      　　“可是，你说民办教师认聘都得村里同意才行，那你是怎样通过薛彬这一关的？”
      
      　　佟凌这一问，李陕的脸立时涨得通红。他低头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
      　　“你真是问到地方了，我……我确实是给薛彬送了礼才来学校的。那时候学校缺人，而我又特别想来，可找了薛彬好几次他都推三推四的，没办法才违心那样做了。但愿我这辈子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他说。
      　　“这样看来，学校这地方也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是纯然一片净土；噢，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既然学校也处于社会这种大环境的包围中，又怎么会不受影响呢？又怎么完全纯净得了呢？”
      　　“也许是我到学校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更多的发现。我之所以不惜采用违心手段到学校来，除了特别喜欢这项工作外，还有就是惟恐到社会上会做出更多违心的事情，那我将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饶是这样，面对学生偶尔想起这件事情，我也感到很惭愧，但愿你不会因此把我想得太坏。”
      　　“我能够理解你是出于不得已。况且，人们有时为了前进是需要后退一步的。”
      　　“你这样看我，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似乎力量大了些，她不由咧了咧嘴。他放开她的手，拿起教材教案又要去给学生们上课，可走了两步又返回来。
      　　“我想邀请你去正式听一下我的课。我上课一定还存在许多不足，只是当事者迷，自己难以发现；你去听一听，一定能发现许多问题，给我指出来，好加以改进。”他说。
      　　她爽快地答应了。
      　　日期：2012-02-29　19:57:23
      　　6
      
      　　那一天，李陕只给学生们补了半天课。学生们走了之后，他把教室和办公室的门都锁好，就和佟凌一起走出校园往村里走去。
      　　佟凌这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样切近地走在一起，难免有些羞涩。李陕呢，似乎比佟凌更加难以为情，看得出他这也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这样切近地走在一起。
      　　这是一个值得佟凌怎样来记忆的日子啊？作为一个女子，在这一天她第一次亲吻了一个男子，其后又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所亲吻。那是怎样一个过程和怎样一种感受啊？她亲吻李陕的举动发生在她偷听了他讲课之后；李陕亲吻她的举动则发生在她应邀去听他讲课之后。那时候，他们坐在办公室一起详细分析了那堂课，她对这堂课的成功与不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由衷地感谢她，感激她。他将这感谢与感激凝注在目光中无限深情地望着她，最后情不自禁，猛地抱住她，给了她一个深长而有力的吻。这一授一受接连两次亲吻，无疑给她年轻的生命又增添了许多崭新的内容。也许这一切来得过快了一些，她与他从结识到现在毕竟还只有短短几天时间。然而这种时间的长短又说明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表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了解程度的深浅吗？那么，她对他虽然不能说了解得很多，可就已经了解的还不足以让她信任吗？还不足以使她对他倾心爱恋吗？
      
      　　这样一想，佟凌心中便坦然了许多，脸上也不觉那样害羞了。她靠近李陕的身边，挽住李陕的胳膊。不知李陕经过了怎样一番心理变化，竟也不再那样害羞，而坦然地任她挽着。两人似乎是有意地沿着大路缓缓走入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