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让你给呢？你一个月能有多少钱？村里又不按时给。再说出了这种事，我这个校长也有责任，就还是我出好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梁校长说。
      　　“校长，我听您的话里好像含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说。
      
      　　梁校长又注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你看看这个。”梁校长说，拿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那张纸，一眼就看到上面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非常醒目的一行标题：
      　　关于某某乡陈湾村小学教师刘琳乱收学生费用的情况报告
      　　他心下一惊，急忙往下看去。这是一封写给县教育局的揭发信，反映的正是刘琳以开习字课为由乱收费的事情，后面还写到了他，说有的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很看不惯，在多次督促刘琳把多收的钱还给学生而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为了不影响老师的声誉，就自己贴钱替刘琳把钱还了。信上还说，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好的老师可以为国家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可是品德差水平低的老师又会给学生带来什么影响呢？信的最后要求上级部门应该对此严肃处理，等等。那张信纸上除了这些文字外，在下方空白处并排盖了两个朱红色的印章，左面的是县教育局的，右面的是乡教育办公室的，而在每个印章上面都还签有一行批示。县教育局的批示是：
      
      　　请XX乡教育办公室调查处理，并将处理情况上报。
      　　XX县教育局年月日
      　　乡教育办公室的批示是：
      　　请陈湾村小学处理。
      　　XX乡教育办公室年月日
      
      　　李陕看完之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不管刘琳会不会受到处分，她这名声算是传出去了，一个女孩子家，今后她该怎么做人啊？这是谁写的？是快活三叔？是小猴子？不是。他们怎么会想到用打字机呢？再说钱已经还了，他们更不会还揪着这事不放。那么是谁呢？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人是谁。仅仅能够感觉到这信应该是由陈湾村小学发出去的。这些天里，所有老师基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几十名学生几十张嘴，想瞒也瞒不住的。
      　　——可是，梁校长为什么把我叫来，难道是在怀疑我写的？
      　　他于是就有些生气。他把信放回到梁校长的办公桌上。
      
      　　日期：2012-03-10　21:55:24
      　　“校长，您这是……”他问道。
      　　“我是想问一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梁校长说。
      　　“这其实很简单，按刘老师做下的事，既然在学校里解决不了，向上级反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会对咱们学校和刘老师的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再者，刘老师还年青，犯了错误要给她改正的机会，所以……”他说。
      　　“好。那你说说，这信会是谁写的？”梁校长说。
      
      　　他一下站了起来。
      　　“我首先声明，不是我写的。至于是谁写的，我也不知道，我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因为这封信没有署名，那么写信者就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觉得只要这不是造谣中伤，就应该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他说。
      　　“姓李的，你装的可真像啊。我看就是你写的。”
      　　一个狠烈的女声突然响起。他扭头看去，刘琳正气势汹汹地由楼梯口朝他走过来，然后就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怒目注视着他，一张本来很周正的脸却喷鼻努嘴走形得厉害。他将心绪沉了一下，站起来。
      　　“刘老师，我再重申一下，这封信不是我写的，至于你怎样想，那是你的事情。”他说。
      
      　　“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你给我找出人来。”刘琳说。
      　　“至于谁写的，我想我无权干涉，也不能有太多的关心；你说给你找出写信的人来，对不起，我没这个义务。梁校长，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下去了。”他说。
      　　“不行。你必须给我找出人来。”刘琳叫喊道。
      　　“凭什么？就凭我曾经劝过你吗？就凭我替你还了学生钱吗？”他问道。
      　　“我……反正找不出来就是你。”刘琳说。
      
      　　“那就随你怎么想吧，不关我的事。”他说。
      　　“你……你必须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刘琳说。
      　　“不要脸。”忽的一个声音雷一样在楼口处响起。
      　　接着，王泉生快速走过来，步子竟带着飒飒的风声。刘琳看着王泉生，身子不觉往后退了退。梁校长也站了起来。王泉生走到李陕面前，伸手在他的肩上按了一下，然后转向刘琳，鄙夷地一笑。
      　　“我见过不要脸的人，可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为什么这样纠缠李老师不放？是不是看着李老师还是个民办教师好欺负？是不是倚仗你有一个当乡长的亲戚？凭人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不好。你说你的名声是李老师损坏的是吗？不，恰恰是你自己损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不但损坏了自己的名声，你还损坏了李老师、何老师、马老师、孟老师，还有我王老师等等所有教书人的名声，因为把姓去掉，我们大家都被赋予了一个共同的称呼，那就是老师。现在你这个姓刘的老师——呸，你也配——做下这样让人不齿的事情，却难免不让人们以为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也都是这个德行。要赔偿名誉损失，不是别人要赔偿你的，正相反，是你要赔偿我们大家的。你不是一心想知道是谁写了这封揭发信吗？好，现在告诉你，就是本人写的。你想怎么着就来吧，我等着你，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王泉生说。
      
      　　刘琳目光直直地朝王泉生瞪视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刘琳边哭边说，猛地转头向楼下跑去。
      　　“真是越搞越乱了。”梁校长说。
      　　王泉生的目光陡然凌厉地转向梁校长。
      　　“校长，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呀，什么叫越搞越乱？是不是按着你们想象的‘事情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才不乱啊？”王泉生说。
      　　“王老师，你怎么疯子一样胡咬啊？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知道你想调回城里，我也不想把你硬留在这里，可是你得通过正当渠道进行调动，不能乱来啊。”梁校长说。
      　　“唉唉，校长，咱这事儿可是像你常说的，是‘一趟川跑一趟河’，是‘两码事儿’。我这叫‘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你不要把几档子事给搅到一块儿，那也会‘越搞越乱’的。”王泉生说。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可是你不该把这事往县里捅啊，这实在丢咱们学校的脸啊。”梁校长说。
      　　“其实咱们学校的脸早已经都丢尽了。不过当初要是您处理的得当，我也不会再往上捅。您是不是看她的亲戚是乡政府的干部，才不敢处理她？可是您这样纵容她，就难保她以后不干出更过分的事来，那时就不仅是丢不丢脸的事，怕是您根本就没法收场了。其实我这样做，不管是对您还是对咱们学校都有好处，至少没有坏处。只是我万没想到，这封信却由县里转到乡里，又由乡里转到学校，最终还是到了您的手上。县里转到乡里属于正常，那乡教办转到学校，明显着是不想得罪许乡长才推给了你。事情确实有点难办，您就看着办吧。李老师，咱们走吧，不要再打搅校长办公了。”王泉生说。
      
      　　梁校长的脸上还真就显出为难的神情。
      　　“校长，没别的事情我们就下去了。”李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