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是年月日三个数字的简单排列组合,对另一些人却可能是生命中无法忘却的幸福或痛苦的纪念。
为了让自己的故事能在今天见报,袖秀(化名)精心策划了见面的时间。这个我们眼中寻常的日子,是属于她过世的丈夫的。这一天,暗含了她同他难以割舍的关联。
■采写:记者张庆通讯员段砚 ■时间:5月14日13:00
■地点:东湖楚风园 ■口述:袖秀(化名)
■性别:女 ■年龄:34岁
■学历:高中 ■职业:精品店老板
袖秀(化名)是在自己选定的时间里,走进“讲述”的。她打电话告诉我,6月10日是她丈夫的生日,以前都是她亲口跟他说“生日快乐”的,可是,去年3月,他因为白血病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想通过讲述,在属于他的日子里,细数她的怀念。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软语温存,却很有穿透力。说不清为什么,让我隐隐约约地有了几分感伤。还是这样的腔调,她问:“咱们5月14日见面,故事就来得及在6月10日见报,行吗?”我想也没想就说了“行”。
我们相约在东湖楚风园。袖秀一身黑色的装扮,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双肩上,不漂亮,粗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一个正在走向中年的女人。但是,她的言行举止却极有素养,不急不缓地说话,低眉颔首地浅笑,仿佛薰衣草般紫气温润。她的脸上模模糊糊地书写着关于过去的记忆,因为心里被什么温暖着,所以眼神也含着温情。
有情饮水饱
我等待这样一个倾诉的时机已经很久了。那时我丈夫刚走,我痛不欲生,害怕说出的全是阴霾,所以一直挨到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被悲哀吞噬,我想是把我和他的故事说出来的时候了。
我和丈夫忆铭(化名)是1991年春天认识的,我们在同一家工厂上班。那年五四青年节,厂里组织文艺汇演,要求每个车间都出节目。在彩排的过程中,我和他熟悉起来。恋爱时的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一直觉得我们俩还挺浪漫的。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
那天晚会上,他唱的是《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还得了奖。我表演诗朗诵,正式登台时却因为太紧张,没有发挥好。我感到很没面子,没等晚会结束就提前退场了,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忆铭突然从我身后追上来,递给我一块“大大”泡泡糖,说:“嚼了这个,你会觉得轻松的。”
那时候,泡泡糖还是比较新鲜的东西。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会了吹泡泡,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得不得了。后来的生活中,他常常很得意地说,他用两毛钱一颗的泡袍糖就把我征服了。我觉得他最初吸引我的地方,是他待人特别温和有礼貌,而且他长得高大、清爽,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们是1992年底结的婚,起初,我父母不同意。因为忆铭家在农村,兄弟姐妹又特别多,他是家里唯一被招工进城的孩子,经济负担非常重。我父母劝我慎重考虑,我当时哪顾得上考虑什么,每天心里那种温暖而尖锐的感情啊,让我义无返顾地嫁给了他。
我和忆铭收入都不高,婚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别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我们却一致认为“有情饮水饱”。最穷的时候,是我生完女儿不久,厂里效益不好精简人员,我因此闲赋在家。一天早上起床,发现两个人的口袋里加起来只剩2块7毛钱了。偏偏那天,他家有几个亲戚从乡下来看我们。我就揣着那2块7毛钱,在菜场里徘徊了好半天,最后换回几只鸡蛋,招待客人。
第二天,厂里发给我300块钱的补助金,我没来得及跟忆铭商量,就跑到汉正街买了一堆小商品,回家摆起了地摊。忆铭挺心疼我的,他承担了全部的家务和带孩子的责任。我每晚收摊时,他都做好了饭菜,抱着女儿在家门口等我。遇到下雨天,他就早早地出来接我,我们蹬着三轮车、共撑一把大伞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点也不觉得丢人,甚至还觉得挺有诗意的。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有一天,忆铭无意中瞥见我在写:“有的人用一点点钱买许多的快乐,有的人用许多的钱买一点点快乐。”他立马拍手称好,还开玩笑说,我要是名人,这话就是经典名言了。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我们从仅有的300元摆地摊开始,一点一滴地积累,到后来在夜市有了固定的铁棚摊位,再到2001年,终于有了资本在市内最繁华的地段开精品店。生活一天天殷实起来,我和忆铭沉醉于收获的喜悦中。我们曾经满怀期望地想,等我们赚到了30万,就把女儿送到最好的学校。然后,我们老了,就去云游四海。
人生却无常。去年春节前夕,忆铭出现感冒症状,到医院检查,一切都挺正常的。到了正月初二,他开始低烧不退,我劝他去看医生,他还很倔强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过年的,去医院不吉利。”
春节期间,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我只顾着看店,粗心地以为他真的会没事。正月十四,恰好是情人节,我早早地关了店,回家发现忆铭躺在床上,脸色特别难看。我送他去医院时,医生说他白细胞严重减少,需要住院治疗。
他在医院住了20多天。3月20日,有两个小时他的精神突然特别好,他坚持要坐起来跟我聊天,他说他很内疚,我辛辛苦苦地挣钱,被他一场病全花光了,他欠我的情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皮不停地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又不愿承认。之后,他开始潮状呼吸,每一次都要间隔很长时间,就像大海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又退下去,他的灵魂在这样的呼吸中一点点远离我。
我哭着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努力向我伸手,用微弱的声音说:“不哭,要坚强,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啊,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袖秀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但是,她和很多告诉我自己如何伤心的女人不一样,她把伤心深深地藏起来,即使马上就要掉眼泪了,也会用力咬住嘴唇,仰起头,让眼泪退下去。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
结婚以来我们一直在一起,10年中,只有过两次短暂的分离。第一次,还是我摆地摊的时候,他到外地出差,去了三天。第一天,我用来拖货的三轮车坏了;第二天,我做饭时菜炒到一半,煤气烧完了;第三天,我迫切地盼着他回来,晚上他终于到家了,进门就问:“我不在家,你睡得好吗?”
还有一次是2001年,我刚转让出夜市上的小门面,想歇一歇,去我弟弟家玩。我走了二十多天,手机卡被他打爆了好几张。本来是准备玩一个月的,结果还是忍不住提前回来了。打开家门,女儿第一句话就说:“总算把妈妈盼回来了。”他也附和着说:“你还真狠心,走这么长时间。”然而,现在,他自己却狠心地走了。
思念永埋我心底
没有了丈夫,我变得六神无主,终日在回忆中强化自己的悲哀。这样过了很多天,我发现自己的状态给女儿造成的阴影实在太大了。我女儿当时还不满10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活泼任性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沉默、早熟。
她知道了要比过去更加用功地学习,为的是不让我伤心。她是爸爸一手带大的,平时她就更依赖爸爸一些。爸爸走后,她常常像个大人一样跟我谈心,关于爸爸的事却从不提。女儿的变化,让我既欣慰又自责。
因为女儿,我变得正常起来。我将伤痛和思念埋藏在心底,从此,我每天穿戴整齐地出门工作,我微笑着跟每一个人打招呼,我还买了电脑在家自学上网。那些在改变中遇到的痛苦和挣扎,逐渐远去,回忆就全是安然了。
我现在的样子,忆铭的家人不能理解,他们觉得我丈夫没走多久啊,我怎么能够活得如此扬眉吐气呢,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但是,我相信忆铭看到现在的我,他一定会高兴的。虽然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微笑,他的气息。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我和他结婚10年连张婚纱照都没有拍过。以前是因为穷,拍不起。后来有钱了,我们商量好女儿10岁生日时,全家去补拍一套。可是,他来不及等到那一天就走了。
6月10日,是他的生日。今天说的这些话,只当是为我和他过去的生活留几张影吧,我会将它们永远珍藏在我人生的相册里。同时,我也想让我女儿长大以后看看,了解她的爸爸妈妈曾经是怎样的。
临走时,袖秀拿出两瓶包装精致的香水坚持要我收下。她说那香水叫做“海洋之爱”,那香味曾经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嗅到了大海般摄人心魄的气息。说完,她将香水喷了两下,用手指轻轻地把空气划向自己,她仰起脸来,半闭着眼睛,很享受地说:“你闻到空气中的海藻香了吗?这样幽雅的香气。”
我想,类似的淡定从容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做到的。然而,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一点伪装的洒脱。因此,那一瞬间,我觉得她是我采访过的女子中最动人的一个。 [请本文作者与本网联系 以便奉寄稿酬]
[记者手记]女人最大的心愿
楚天都市报记者张庆
女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是漂亮的衣裳,还是神奇的化妆品?是动人的脸蛋,还是苗条的身材?有人告诉我答案,是——被人爱。
爱是最靓的霓裳,最艳的胭脂。沐浴在爱河中的女人,神采飞扬,风姿绰约。皮肤变透明,笑容变灿烂,整个人美得可以飞起来。那是因为心中装有一份牵挂,而那份牵挂也在惦记着你。
所以,袖秀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她不仅遇到爱她的忆铭,而且还与他成为眷侣。尽管,这份相互依偎的温暖只存在了12年。虽然没有一辈子那么长,但已经让很多女人羡慕。因为我们知道,让快乐放慢脚步是一种奢望。
快乐是用秒来计算的,寿命是用年来计算的。如果将一生所有的快乐时光搜集起来刻成光碟,你会发现那不过是场2小时的电影,了不起是部20集的电视连续剧。和80年的生命比起来,快乐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它跑得那么快,以至于一小时让你感觉不过是一分钟。
袖秀和忆铭的快乐是12年,这是一份生活的大礼。被忆铭深深爱过12年,袖秀已经实现了女人最大的心愿。虽然不能和喜欢的人每天都在一起,但是他们的心一定是永远系在了一起。那根无形的线,叫做思念,可以跨越时空,穿过宇宙,感知心上人的爱意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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